金利 发表于 2023-2-27 21:11:48

营业-董金利

营业                                                   草力

   技校三年,工作五年,结婚八年。迄今人生十六年我都是和腾辉在一起。如果不出意外,我人生的未来十六年可能还是跟他在一起。传达室的电风扇昏昏欲睡地摇摆着。老孙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自从我搬进这个小区,老孙就是这个小区的保安。之前这个超市不叫腾辉超市,而是叫安欣超市。安欣是之前超市老板娘的名字,不过当时超市老板娘确实挺漂亮,听说好像是二婚。后来才转让给了腾辉。门口的摇摇车不停地闪烁着灯光,没有谁玩。他也没拔下电源,反复播放着同一首童歌,好像是《鲁冰花》吧。我正对着摇摇车,在某个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坐在里面,不由自主的身体也跟着晃动。我抬手指了指摇摇车,说,太费电。你不懂,腾辉没有抬头,扶了扶眼镜,仰起头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转身又从箱子里拽出一瓶,用牙启开。听到“呲”的一声,我有点想吐。很久没有喝这么多酒了。上次喝醉还是十多年前毕业刚工作,那时候,我跟腾辉都是刚技校毕业。我们俩是同班,学汽车维修。毕业后觉着维修汽车太脏,于是去了一个工厂。报名那天很兴奋,觉着终于可以工作赚钱了,可以找女朋友了。那天我们找了一个烧烤摊,喝到凌晨,最后剩了一扎啤酒没喝完,我坚持要打包,结果过马路的时候摔倒了,只剩下塑料袋。当时喝断片了,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爬上了六楼,当时我跟腾辉合租一个阁楼。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地上的塑料袋只剩一点泡沫,像昨晚不小心尿到了塑料袋上,又像是一条金鱼在垂死地吐着泡泡。   手机新闻说,今年夏天是三十年来最热的夏天。好在现在是深夜,小区里没有了声音,安静的小区也能让心安静下来,反而不觉着那么热。   或许腾辉压根就不觉着热,只是开了一瓶又一瓶,喝得面色如火,眼带血丝。   早晨醒来,九点多了。离婚以后我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每天早晨八点多起床,起床后先上厕所,上厕所的时候玩一会抖音,上完厕所,再冲杯一块五的雀巢速溶咖啡。我不会按照华罗庚的时间统筹法,在去厕所之前先烧一壶热水,这样上完厕所,就可以直接冲咖啡,不用再等待烧水的时间。他的时间统筹法对时间宝贵的人有效,像我这种人,最不缺的是时间,我宁愿站在厨房,一边等待烧水,一边发呆。泡完咖啡。我再端到卧室床上,打开折叠小桌子,坐在床上开始写小说。写完小说,我出去散步,随便拍一些街头景色,或者匆匆的行人,或者市场买菜的、过马路的。拍完照片,如果天太热,我会买一扎啤酒,路边买一个烤鸡架,晃晃悠悠地回去,恰巧碰到腾辉他们也在吃饭,我会过去,坐下跟他们一起吃。他们在超市的走廊摆了一张折叠的小桌子,比我写小说的桌子大了一圈。曾经有一次我想问他这个桌子在哪里买的,我也想去买一个,后来还是没问,仔细想一想我基本也排不上用场。这个桌子能摆放三四个盘子,最多能坐下四个人,通常是他、他媳妇、他妈妈,三缺一,我坐下,就显得这个桌子完整了许多。当然这是我心里的一厢情愿,或者他媳妇每次看见我心里是厌恶的,只是我从她的表情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她通常说,快坐下吃吧。这次也是一样,每次都是这句话。我不能挑理。他老婆叫张燕,当时我们在厂子上班的时候,她在质检部,我跟腾辉在生产部,每次完工,要跟质检打招呼,让他们过来检验,有时他们比较忙,我们会把加工完的成品推到仓库门前的。质检有三四个人,但是腾辉偏偏喜欢找张燕,哪怕她在忙着清点别的车间的货物,或者临时去了仓库,他也会等。后来他告诉我,他喜欢张燕,想追她。她算不上漂亮,身高一米六多,体重目测一百二十斤,单眼皮,长发漂成亚麻色,嘴唇肉嘟嘟,不涂口红,也通红。整体看,安静中有些成熟。不是花枝招展,也没有前凸后翘。属于比较实用的吧,腾辉私下也说过,张燕这个女人,肯定好用。我当时好奇地问,你用过了?他推了我一把说,滚一边去,我们八字没一撇呢。我是说当媳妇应该不错,你别想歪了。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错。他们把超市盘下来,立马当天了搬进去。说是超市,实际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日用品商店,大约有七八十平,两室一厅的格局。一进门是柜台,正对面是两个货架,分别拜访零食和日常食品,比如酒、火腿肠、牛奶、方便面等。右手边是快递货柜,右前方是杂货区零散摆放着曲别针、牙膏牙刷、剃须刀、筷子等日常用品。在往里走,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有一个推拉门,进去就是他们的卧室。说是卧室,其实就是一个有三四平米的空间,摆放了一张床,旁边放了一个写字台和一把椅子。每天早晨六点多,张燕起床先去打开超市的门,总有些业主起床比较早,比如跑步的或者下夜班的,他们会顺手去超市买一包烟,虽然没有多少赚头,但毕竟苍蝇腿也是肉,五毛也不嫌少。此时腾辉还在被窝熟睡,张燕不会吵醒他,她心疼腾辉,忙了一天,希望他能好好睡一觉。他俩分工相对明确,张燕负责“站台”,腾辉负责“扛活”。张燕负责坐在柜台里面的椅子上,迎来送往。椅子上面的皮革被磨掉皮了,她在网上买了一块皮革,用胶水粘上去,别说,还挺结实。她坐着负责结账,来商店的人并不多,上班和下班的时间人会比较多,大多是买菜做饭。腾辉不管有没有人,总是不停地收拾摆放货物。这话说起来轻巧,仔细想想挺辛苦的。平时在家里,扫一遍客厅都不愿意,这么琳琅满目的超市,边边角角,不轻快。张燕还有人一个任务是给送货人的结账。不用像早些年,要到批发市场去批发货物。现在经销商都主动送货,而且还允许赊账,一段时间一结,甚至稍微过期的商品,有些供应商还允许退货。比如面包,就允许过了保质期可以退货。   他们的日子过的虽然辛苦一点,但是至少没有KPI,没有业绩压力,甚至比卖二手房的中介还要舒服,为什么要提他们?因为我们小区住着好几个中介业务员,他们每天骑着电动车,风里来,雨里去。拼命的卖房子,一个月到头也赚不到几个钱。所以跟他们比比,自己还是挺幸福的。当然,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张燕说的,是她在吃饭的时候给腾辉说的。每当这个时候,一股男人的英雄主义气概慢慢在腾辉的心中荡漾开来,按照剧情,张燕应该小鸟依人地靠在腾辉的肩膀上。但他们是不讲这些情调和浪漫,张燕会舀一碗白米粥,递到腾辉手上说,多喝点,一天也没顾上喝水。       张燕煮白米粥堪称一绝,可以说是“水米交融”,或者用一个字形容,糯。我每次去她家吃饭的时候,都会喝上两碗,既能当饭,又能当粥。   回小区的路上,摸了摸裤兜,没烟了,我顺路拐进了超市。腾辉此时正趴在柜台上,蜷缩着,脑袋枕着胳膊,仿佛一尊叫不上名字的著名雕塑,哦,应该是《思想者》。区别是一个睁着眼,一个闭着眼。我估计他没睡,闭眼是为了更专注地想问题罢了。为了不打扰他,我侧身挤进柜台,从靠墙的架子上抽出一盒烟,微信扫码付了十一块钱。虽说我跟腾辉是铁哥们,但是一码归一码,去超市买东西,我从没有只拿东西不付钱。我都是自助扫码付款。在这方面,我觉得做得还是挺敞亮,虽然我辞职了,也离婚了,但我一点不觉着自己过得寒碜。当然也有另一层意思,是给张燕看的,他们刚开始经营超市时,我去买东西,比如买一瓶味极鲜,一箱奶。张燕边玩手机,边她嘴上说,不用付了,拿回去吃吧,又不是外人,但她眼睛是诚实的,像一首歌里唱到,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不由自主地盯着我的手,看我拿了什么东西,同时在脑海中极速运算,有时候我会察觉她的手指在规律的抖动,到底她是心算还是指算,我就不得而知。因此我绝不会一次买十来样东西,一方面我爬楼太累,更为重要的是,我不能心不善良,存心给她出难题。她拿出计算器又不好意思,口算又着实是为难她了。所以我只买两三样东西,即便如此,我怕她看不清,也会假装不经意把东西地摊在柜台上,然后低头掏手机。如果确实需要买很多东西,我会先结账,假装刚走出没几步,转头又进去说,哎,忘记买某某东西。其实心里记着门清呢,主要是考虑她。当然这个小心思,我从没跟张燕提过,哪怕喝醉时。我觉着这是做人的厚道,无需赘言。我也不是凡事情都憋在心里。比如这次。那天我溜达到松霞路拐角的地方,看到一个女人牵着一个男人的手走进一家旅馆,只觉着眼熟,在他们推门进店时,我看清了,是张燕跟赵伟健。赵伟健我认识,准确地说是这个人我听说过,之前腾辉说是张燕的高中同学,说来话长。我当时心脏突突直跳,手足无措。但是业余的摄影经历,让我身体渐渐养成了本能的习惯,就是看到触动自己的景物时,都会不由自主地举起相机,这一次也不例外。著名的诗人西川说,什么是诗意。所谓的诗意就是明明你对一件物品没有感觉了,突然有一天,物品换了一个摆放的位置,顿时让你产生了一种新的感觉,简言之就是“物的再生之感”。这也是我摄影的艺术追求,我只拍摄哪些让我有感觉、能够激发隐藏在我内心深处感受力的事物。当然这一次发现的不是诗意,是意外。昨晚,腾辉听我说完发生的一幕,没有大发脾气,也没有表现出愤怒。所以,我也没有必要拿出相机给他看证据。他给我讲了一些关于张燕的事。当年,我们一起在工厂上班时,有一天下了夜班,张燕喊住了腾辉,说,咱们去海边走走吧。虽然已是深秋,海滩上隐约还能看到零零散散的的人,有的在散步,有的在嬉闹。腾辉跟张燕并肩走着,海风吹在他们脸上,他们也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其实他们并不太熟悉。很多时候是腾辉的一厢情愿。他们走到一个冷饮店的旁边,一排木质的座椅,他们并排坐下,张燕下意识地向他靠了靠。腾辉也意识到了,有点不知所措。你是不是喜欢我?张燕出其不意地问他。腾辉没有回答,只是用手使劲的捏着冷饮的塑料杯。他当然想大声说,我爱你,张燕。但是他没说,不是不敢,是怕她拒绝,各种理由,虽然每个理由看似牵强。但每个理由都是无法反驳,就如同这深沉的海,茫茫看不到尽头。我谈过恋爱,你应该知道,所以我不是处女。这个你能接受吧?没想到张燕说的如此赤裸裸。在这昏暗的夜空,仿佛一道闪电,让腾辉心头一惊。腾辉当然不是那种电视剧里的大男子注意,虽然他一直没有正经谈过恋爱,甚至没牵过女孩的手,但他不在乎这方面。他转头说,没事,我不介意,一点不介意。我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如果你真的能跟我在一起,我愿意.......没等腾辉说完,张燕的嘴唇重重的压在了他脸上。再后来,腾辉搬出了跟我合租的房子,跟张燕过起了同居的日子。婚后他们把超市租下来了,日子过的日复一日,至少在我看来,还是有滋味的。我坐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阳光洒落在路边大黄的身上,它懒洋洋地伸了伸腿。路边的冬青叶被风落一地,四下飘散。这时,腾辉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晃晃悠悠地走到我跟前,坐下,两个大男人并排坐在通往超市唯一的门前,门被严严实实堵上了。你怎么打算的?没什么打算。他又揉了揉眼睛,眼睛里的血丝清晰可见。没打算是什么意思?我又接着追问。他起身把超市的门关上,用冷冰冰的铁链锁上,门上有个牌子,扭扭歪歪地用马克笔写着几个字:今日不营业。





   

黄海文学 发表于 2023-2-28 09:25:52

删掉一些与主题无关的东西。写小说,尤其是短篇小说要控制主自己天马行空的念头,所有的文字必须为一个个中心服务,要坚决删掉华而不实的东西。

金利 发表于 2023-2-28 09:49:25

嗯嗯,感谢主席点评,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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