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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
何良才
夏日的傍晚,太阳的余晖尚在石峰山顶徘徊,街巷里却已有了凉意。竹床早已被外婆安放在门外,洗过澡的我只穿着一条裤衩,便迫不及待地躺了上去。竹片的凉意透过背脊,与晚风一道,驱散了白日的燥热。 外婆坐在竹床边,手里那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我身上轻轻拍着,为我驱赶蚊蝇。那蒲扇面破了几处,边缘的细篾丝也散了,外婆用碎布条和棉线把它重新镶了个边,一点不影响使用。外婆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风的脚步。晚风穿过街巷,带着树叶的沙沙声,外婆忽然侧耳,像是在聆听什么。 “外婆,你在听什么?”我忍不住问。 “听风啊。”外婆微笑着,“我听到了你舅舅喊娘的声音。” 我笑出声来,觉得外婆在逗我。舅舅在县城工作,离我们小镇远着呢。可外婆却很认真,“风是长腿的邮差,跑得比火车还快。”外婆的眼睛望向远处,那是风来的方向。 那风也确实神奇,它裹挟着担水码头的湿气,混杂着小镇人家灶屋里飘出的油烟,偶尔还捎来几片不知从哪棵树上掉下的叶子,一阵一阵地在街巷里串门,时不时的就有木门的“吱嘎!”声。 风凉酥酥的,吹得人昏昏欲睡。外婆的蒲扇渐渐慢了,最后停在我肚皮上,而她的目光依然追着风去的方向…… 多年后,我在城市的钢筋森林里奔波,忙碌的生活让人无暇顾及身边的景致,风,成了最不起眼的背景音。直到某个加班后的深夜,从紧赶慢赶的煎熬中释放出来的我,独自行走在空荡的街头,一阵风突然从身后追来,似是有人在低语。那一刻,我恍惚听见,唐时的烟雨淋湿了赶考书生的青衫,宋时的孤舟在野渡无人处摇晃。 原来无论古时的风,今时的风,都藏着太多故事——功名的焦灼,离别的苦楚,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我忽然记起以前外婆说过的话。风确实是邮差,只是它送的信,未必人人都能读懂。山里的风冷冽,刮得人脸生疼;海边的风咸湿,带着浪的喘息;而城市的风则搅动着油烟、尾气和霓虹的余温。不同的风有不同的语言,有的带来归人的足音,有的捎走夜半的叹息,有的只是徘徊在失眠人的窗口,来回踱步。 外婆离世那年,我回到小镇。夏夜依旧,竹床还在老地方,只是少了摇蒲扇的人。风依旧穿过街巷,我躺在竹床上,忽然明白外婆当年听见了什么——那是远行的孩子对家的思念,是生命与生命之间无形的羁绊。 听得久了,风便不再是风。它是记忆的载体,是情感的差使,是时光深处的回响。每一阵风里,都藏着某个时刻的体温,某段往事的残影。当风再起时,我们听见的,其实是自己的心跳。
作者:何良才(楚风湘韵) 手机:13707376886 通讯地址:湖南省长沙市雨花区香樟路600号香河公寓四栋1502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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