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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人生 王振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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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23 15: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幻觉人生
雨停了,那温暖的日光又遍撒山峁,更加炙热,更加亮晶晶。远处群山起伏连绵,秃顶的山头,横跨了一道彩虹。它若隐若现,似散非散,一阵风便能吹散的慵懒姿态。
林地站在一座秃山顶,望着那道虹。脚下泥土湿润,杂草匍匐。他伸手去触摸彩虹,手掌挡住半边眼,觉着摸到了,觉着握住了那道虹,如同他自认为七彩灿烂的人生。他用手握住,紧紧地握住,舍不得松开,一旦松开,会生出那是幻觉的思想。真是可怕啊!
他的斜下方,面朝西面的缓坡上,是父亲跑遍山山峁峁新物色的坟地,那里埋葬着他的两位至亲,他的爷爷和他的母亲。
“爷爷!”
“妈妈!”
他呼喊着。他想喊出声,但他出不了声,只是心底翻江倒海呐喊,喉咙却是嘶哑,发不出声。他眼眶中噙着眼泪,挤满了,就要流出来。他伸手擦了干净,咬着牙齿,即使又噙满了,他又倔强的擦干净,咬着牙齿,绝不允许泪流下,让它们肆意流过脸颊,滴落在衣服上、黄土地上。他已长大成人,懂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
斜坡下是洼地,地头长着一棵孤零零的柳树。柳树下干干的,突如其来的雨水并未穿过茂密的枝叶,仅在叶片和枝干上留下雨痕,湿润了老皮纵横的树干。树下的绵土土适合放羊人休憩,坐上去软绵绵的。林地踏着微润的泥土走进墓地,臭蒿叶尖挂着雨珠,狗尾巴草刺划他裸露的小腿。他先给土地爷、老爷爷、爷爷和母亲上了香点了表,然后分别引燃三支烟插进土里,轻烟袅袅升起,红色的火圈缓缓向下燃烧。母亲不吸烟,他点燃一支,蹲在墓堆旁吸了。一群野鸡低空飞了过去,降落不远处的松树下,叽叽咕咕叫个不停,催促他赶紧离开。
一个放羊老人从山顶土圪塄冒出头,戴着破烂草帽,一手握着旱烟锅子,一手拿着赶羊叉子,搜索可扔的石块,驱赶领头羊子走正确的方向。一群羊渐渐从右下方的低矮的洼地现出,白白的羊身,望去像是一朵朵白云,拼凑成移动的云块,身后留下深浅不一的羊脚印。
林地看见他,仿佛是他爷爷。他爷爷名叫林满,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这时,放羊老汉坐土圪塄上,轻轻挥动旱烟锅子磕了磕布鞋底子,伸手从旱烟袋掏出捏碎的旱烟丝,装进烟嘴里,挡着微风划燃火柴,猛然吸一口,一股浓烟从鼻口冒出。不逢年不过节的,下雨天一个人坐在坟地,要不是看他抽烟,老汉快被吓死了。一个好端端的人,这天蹲在坟地干甚了!
他的神态举止像极了他爷爷。他恍惚看见了,他爷爷穿着羊皮袄子和补丁盖补丁的旧棉花装的棉裤,头戴一顶棉帽,赶着十几只羊走在冬日的庄稼地,任由那些羊捡食丰收过后的残枝败叶。天黑了,他赶羊回圈,把羊圈进院墙外的简易羊圈中。他奶奶杜慈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抱一抱卡玉米杆子,堆放铡刀旁边。母亲瘦小的人儿,手握铡刀把铡草。奶奶不停地送玉米杆到铡刀下,母亲不停地铡,碰到坚硬的部位,她铡不下,跳起来狠狠地铡下去,才断了一半。她已累的大汗淋漓。林满收拾妥当羊圈,走进院子接过铡刀把,接着铡草。林地和林杰饿的哇哇大哭,母亲塞给他们每人一根玉米棒子。
月明星稀,东北风呼啸不止,墙外的水桐树疯狂摇摆,干巴巴的枝干互相干起架来。他们冻得鼻涕成冰,仍旧坐小板凳,啃吃坚硬如铁的玉米棒子,看着大人们忙碌。母亲喂猪去了,爷爷奶奶咔嚓咔嚓铡草,飞溅的粉末,染白了他们的头发、眼睫毛和通红的脸庞,牙齿缝里也玉米杆子的碎屑。林满每哼一声,便铡一下,齐刷刷的秸秆应声而断。他们两个吃着,不知不觉蜷缩这睡着了。等再次醒来,躺在破旧的红皮沙发上,眼前放着热气腾腾的臊子面。他们狼吞虎咽吃下肚子,又嚷嚷吃第二碗。
吃罢饭,一家人围坐洋火炉取暖。奶奶和母亲缝补衣服,昏暗的煤油灯火光摇曳。爷爷抽着旱烟,一阵一阵发出微弱的火光,滋滋响着。父亲林舍干木匠营生,一年到头跑得不见人影,七里八乡的找他打柜子、门窗、桌椅板凳等等。洋炉子烧的通红的黑炭,烤红了洋炉子的皮肤,泛着红光。奶奶从炭堆里拨来一簸箕炭屑,揭开炉盖铺撒进去,立刻一股黑烟。奶奶赶紧盖住炉盖。黑烟却从炉灰仓冒出,呛的人眼泪鼻涕一起流,好在一会儿的功夫,乖巧的烟顺着排烟筒子排到屋顶外了。
“娘娘,我们要吃烤红薯,给我和弟弟烤两个红薯吧。”林地趴着对奶奶喊。
“别吃了,刚才吃了两大碗面条,再吃撑坏了。赶紧盖上被子睡觉,明天一早给你们烤。”奶奶说,依旧别着别针缝补丁。
“我饿得不行,想吃烤红薯。”林杰跟着附和。
林满敲了敲旱烟锅子说:“火正旺了,就给孩子烤两个,大的烤不熟,找两个小的,一会儿熟了,吃了睡个安稳觉。”他伸手摸了摸林地的头,粗糙的手掌抚过他的脸颊。
“疼,疼死了,爷爷,你的手咋这么硬。”林地叫喊说。
“你要好好念书,将来上个好大学,做个公家人,手跟着你就要享福了。”爷爷笑着说。
“叔,你说这孩子们念书咋办呀?我哥让他门进城上学,可每学期要多出300元借读费,这不是个小数目,光王舍一个人赚钱养家,哪里养活得起我们四张嘴呀!”母亲说。
煤油灯晃动,火舌忽明忽暗的。窗户上贴着窗花,风吹打地咕咕作响。
“没事,不够的我想办法,你哥是校长,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转成正式的,借读就是过渡一下。”林满说。
娘娘跳下炕,蹲下身翻了翻炉灰仓里的红薯。“要我说,就在村里念吧,识几个字早点赚钱养家,念得好有什么用了?说不准将来连村里都不愿意回来,怎么办?”奶奶说。
他们两兄弟在炕间打闹摔跤,你压我我压你,穿着蓝格子棉袄,裹得跟个粽子似的。
“别闹了,再闹不给吃红薯。”母亲发话了。
他们听见立刻安静下来,彼此瞪着眼睛憋着笑,又趴在炕头盯着洋炉子,盼望它烤快一点儿。这时,烟囱倒灌进来一阵风,炉腔里火炭旺盛了一下,炭灰窜出老高,呛得奶奶站起身连打喷嚏,衣服、脸颊、头发上沾满了炭灰。
“埋人它大大,连风也跟我作对了。”他奶奶生气了。
“行了,你跟风都过不去。”爷爷没好气的说。“你们夫妻商量着办吧,孩子的终身大事,慎重些,进城念书,要有人照应吃穿,你跟着去了,家里的负担更重,我和你婶只能少种几晌地,收成就少了,都是问题。”林满对母亲说。
“王舍扬木匠斧子快十年了,没攒下钱,赚得不够花得快,再进城念书,租房、学杂费、借读费、日常开销,这些都要愁死人。”母亲无奈的说。
她种地喂养家畜里里外外是一把好手,可说的进城生活,她心里空落落的,离开安稳的家,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实在心里没底。可为了孩子将来好的出路,她想拼一拼,大不了她也找事做。她的两个儿子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一定不错,值得她去付出,去冒险。
“要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有多少条件干多大事,村里这么多要上学的孩子,也没听说哪家非要往城里送。我可丑话说前头,非要进去,别打羊的主意,自己想法借钱去。你哥不是校长么,他老婆开了十几年的小卖部,卖豆腐什么的,肯定攒了不少钱,他叫你送孩子进城念书,那跟他借些钱,以后还他,你是他亲妹子,总不会骗了他。”奶奶擦干净煤灰说。
“婶婶,我哥他刚从乡镇调回城里,又新买了两孔窑洞,哪里有闲钱。你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就算了,这是我儿子,我和王舍自然会想办法。”
“谁的钱没用,谁有闲钱了,村里哪个孩子央着进城念书,是这块料哪里都会成才,不是这块料到头来钱都扬黄土了。”
他母亲听她这番话,立即站起身,把补了半边的破烂裤子仍在一边。此时,两个孩子已爬炕沿上睡着了。她瘦弱细小的胳膊,居然有力气一边胳肢窝下夹起一个说:“我的儿子我来管,他们是你们的孙子,进城念书为了他们好,为了他们不用整天唾牛屁股,你好好想想吧。”
林地和林杰忽然呼吸受限,人也腾空了,惊醒过来吓得哇哇大哭。母亲不理会他们,头也不回箭步走出,朝他们那间窑洞去了。
“你说你干什么,对儿媳妇嚷嚷干什么,你攒下这些钱能带到棺材里还是怎么着呀!给孙子花不就是给儿子花,这点道理掰扯不清楚。”林满埋怨起来,捏灭了烟丝,钻进被窝睡觉了。
母亲把他们两个安顿炕上,盖上厚被子,乖哄一阵又陷入甜美的梦乡。她映着炉火仔细他们的容貌,鼻子和脸蛋冻得发红。她用手摸摸,冰凉凉的。他们发出轻微的鼾声仿佛天籁,时不时抽泣下,看来刚才鲁莽的举动打扰了他们的美梦。她跳下炕,朝洋炉子里倒进一簸箕黑炭。平时她舍不得,今晚心中充满了怒火,她不允许她的孩子比别人家的过得差,接受不到好的教育,将来只会成了更加贫乏的受苦汉。她哥劝他们进城,她早有想法了,改革开放快二十年了,城市每天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她每日生活山沟里,耕田种地,喂猪宰羊,成了生活的主旋律,对她来说她能接受,但她见不得别人家的孩子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吃着可口时新的零食,而她的孩子只会在黄土地坑中打滚,一棍冰棍都吃不到。想着想着,她便流下眼泪,拿起捅火棍狠狠捅洋炉子,让它火势更旺,压住她内心的委屈。为什么命运会如此不公呢?她真是受够闲气了,若不是两个儿子羁绊她的脚步,她真想跟着王舍外出打工,一起打拼闯荡。
王娴背灯流泪,拿捅火棍撒气的时候,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她的大儿子会选择留在大城市,靠微薄的工资勉力生活。或许是靠她在天之灵保佑,每每关键时刻,林地总能凭借考得一手好试,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但他毕业参加工作后,他的好运似乎结束了。他在答卷上的成功,复制不到生活和工作上。
此刻,他二十三岁,蹲在坟头无声的哭泣。
一个月前,他毕恭毕敬站在领导面前,听着在职专科生的教导。他的直管领导曷主任,年近三十岁,身高不足一米五,身材苗条纤细,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三角脸。她的办公室背靠卫生间,北边窗户封住了,显得阴暗潮湿,大白天也要开着灯,不然人进去两眼一抹黑。他打开门的时候,灯关着,窗户的缝隙中透出微弱的亮光,隐隐约约可见她正在拨弄手机。
她拿着林地撰写的植树简报活动看了一会儿,抬起眼皮说:“写稿速度真快,我都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可是,你没领会到我的本意呀。你是名牌大学毕业,按理说不止于此。对于领导交办的任务,要认真对待,勤琢磨、勤工作、多学习,要让领导满意。这你怎么敢拿过来让我看?写得假大空不说,完全没有体现出我们这次活动的辛苦。做三分说七分,你说看了你这简报,我们连三分都没做,完全是过去充人数了。你先过去,等会儿我叫你。”
林地努力稳住心态,挤出一点微笑,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过一会儿,他又来到办公室。
“把灯打开。”曷主任说。
林地顺手打开灯,她坐的端正,伸手指了指斜对面的沙发。“坐。”林地没有拒绝,走过去坐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说你假大空,你心里肯定不服气。不过,这是工作,你要摆正心态。”林地等她说完。“曷主任,你的意思我懂。但对待工作实事求是是对我们基本要求,瞎写漂亮话、矫情话,恐怕会引起反感。”她说:“林地,你刚从学校毕业,还需要历练,刚才那句话我当你没说。要是没有其他事,你可以出去了。”林地接着说:“你不想听我也要说,我没有要跟你作对的意思,可这样做不就哗众取宠了,采摘野菜是孩子们喜欢的,光填了土哪就抹起了手泡,我很难接受。城里人就这么矫情的。”曷主任沉默不语。两人安静对峙。“林地,像你如此朴实的人着实少见,我今天开了眼,简报的事暂时让它过去吧,审核通过了。”林地还想说,煤老板的女子冲进来。“曷主任,忙着么?厅里来了文件需要你审阅签字。”她窜到办公桌前,挡住了林地的视线。林地想继续说,她扭过头来说:“你先出去,文件涉及机密,你级别不够。”她们窃窃私语,不再搭理他。
一个月后,林地回到山沟里的家。他家在距离镇子十里外的龙村,是一个坐落窟河河边的小村庄,人口不足两百人。节假日他会回到这里,简单生活,见见亲戚朋友。一日,村里的七八姑八大姨来家里串门,见到他在看电视,忍不住又把他夸奖一番。“你现在有出息了,不枉费你娘娘爷爷辛苦养你长大。想想那时候你还小,根本不懂发生的事情。”林地给她们让了座,递了烟。她们坐下,推辞不抽烟。又说:“你娘娘哪里去了,我们今天有时间进来拉拉话。”“不知道,应该是串个了。”“你娘娘六十多岁了,人还算精健的,不需要你们照顾,能种行地了。”“还行吧,过日子能凑合。”林地回答。“你谈下对象么?”她们问。“还么,没碰到合适的。”“紧该谈的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吧。”林地没有说话,让她们坐着,他去叫他娘娘。
其实,他走出院子,径直朝山上去了。他一个人漫天的山沟里游荡,这里是他和小伙伴们经常游玩的地方,如今却显得平平无奇。乱石山种着密密麻麻的油松,它们在艰苦的环境中顽强生存下来。他沿着放羊人踩踏出的羊肠小道,艰难的爬上山顶。近年来退耕还林政策,满山遍野长满荒芜的杂草,部分仍在耕种的土地。远处一坡白羊星星点点,缓慢移动不停肯吃青草。
万山丛中,一个朝阳的半土坡,散落几孔塌陷一半的窑洞。他们的祖父辈们就是在这里生长,耕种靠天照应的山地。每天贪黑起床割草、拌猪食,喂猪喂羊喂鸡,日落才回来吃饭,然后割草、拌猪食,喂猪喂羊喂鸡。哦!哦!哦!差点忘记,天蒙蒙亮要起来排队到沟底接水,担着两桶到滴水崖下,等待清泉慢慢流满水桶,再用担杖晃晃悠悠担上去。这就是林地的生活环境。虽然他出生在医院,生活在川里,可并不能掩盖他的出生。他站在山头,顶寒风,眼睛快熬冻出眼泪,可他依然目不转睛瞧着。那些坍塌的石墙、虚掩的门洞、杂草丛生的院落,简直想像他打拼的社会,一片陈旧了无生气。
再往深处走,拐过蜿蜒的土路,迈过坚硬的土地,他看到了高处直直耸立的土地庙。它孤零零坐落最高处,守护村里大大小小的人畜平安。林地对它充满敬畏,灰墙红瓦,一扇木门,挡不住一个人活人随便的入侵,却可以默默抵御邪祟。他折了下去,他不敢打扰。没走几步,便望见了埋葬至亲的坟地。他站在土塄上,目不转睛盯着孤零零的坟堆。天上飘来一团乌黑黑的云,夹杂阵阵雷声。雨来了,挥挥洒洒下了,他没躲。

作者简介:王振强,陕西作家协会会员,陕西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榆林市榆阳区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发表小说、散文若干。
联系电话:13299009195
地址:陕西省榆林市神木市锦界镇高家堡小区
邮编:719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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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23 16: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作品很细腻,但入题太慢,也就是说废话太多,尤其前面描写适合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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