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文学

 找回密码
 注册加入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热搜: 小说 散文 诗歌
开启左侧

老屋与父亲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5-5-12 22: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互相依靠
老屋今年约有一甲子的岁数,父亲如今也已至耄耋之年了!
老屋那斑斑驳驳的土墙,经历了一番又一番的修补,墙上那新一块旧一块的“补丁”,像是岁月用写满故事的纸张,凌乱地记录着老屋的历史一样。曾经麦秸覆盖的屋顶,在一次次的日晒雨淋之后,变成了厚重又黢黑的色调。虽然现在它上面上覆盖了红瓦片,但难掩屋檐下露出的黑色。这颜色,终究成了我日后回忆乡愁时,挥之不去的背景色。
老屋里,住着孤单的父亲,和老屋相依为伴。一直以来,老屋确是父亲的避风港,为他遮风挡雨,为他在生活中受到的伤害进行无言地抚慰,使其在崎岖不平的人生路上能够坚强地前行。而自打老屋存在起,父亲也就成了老屋的守护者,为老屋在光阴流逝间产生的“伤痕”进行修修补补,使之经年屹立、岿然不倒。他们早就在这些年的互相依靠中,成了对方最可信任的“老伙计”。
随着乡下的日子越来越好,老屋周边,它的“伙伴”们,大多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处红砖、红瓦、白墙、带着前出厦的新房子。而我家的老屋,也在它们中间,成了“鸡立鹤群”般的存在。其实,早在几年前,哥哥就曾提出过把老屋进行翻新。哪曾想,在和父亲商量的时候,他态度坚决,绝不同意!还说:只要他活着一天,老屋就不能翻新!等我经过无数风霜的洗礼,慢慢地,我也理解了父亲的感受。我想,半个多世纪来,父亲和老屋,他们早已活成了彼此:老屋就是他,他就是老屋!自那次之后,翻新老屋的事,我们很长时间没有提起过!
修补屋顶
没有翻新的老屋,和父亲一样,毕竟有了春秋,上了年纪。年复一年的风霜雨雪,使得老屋,不是这里脱落,就是那里漏雨。每当看到老屋有“损伤”时,父亲总是极具细心与耐心地为老屋进行“疗伤”。
回想起来,这当中,印象最深刻的当属修补老屋的屋顶了。儿时的记忆里,每年五六月间,麦收结束后,新的麦秸下来之时,就是要对老屋的屋顶进行修补之日。父亲当时也还年轻,那时的老屋虽然也是经历了很多岁月,但,和人一样,也算是“屋到中年”。所以,泥墙也还很结实,其他地方也都还很牢固。唯独屋顶需要每隔几年进行一定的修整,因为它是麦秸覆盖的,经过长时间的雨水、雪水的浸蚀后,会使它的寿命不同程度的缩短。而对屋顶的修补,会分为两种:一种是对屋顶上的麦秸全部更换;另一种就是部分更换了。不论是全部更换还是部分更换,这都是一个让我很是高兴的事情。之所以这么说,这不仅仅是一种劳动,更是一种可以安心度过雨季的企盼,因为修葺完屋顶后,当风雨来临时,我们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待在老屋里,不用因为这里漏那里漏而烦恼,这更是对静美的人间烟火的一种期待!
对于屋顶进行全部修补这件事,父亲很少决定这么做!在那个年代,对一个家庭来说,那可是一个特别大的工程!如若这样做,父亲需提前谋划好久。修补开始前,我经常见他在我用完的数学演草本的反面上写写画画,这些写画当中,就包括需要更换的屋面:东西两个堂屋、灶屋、小南屋等,都要算明晰。根据算出的屋面,估出需要多少捆麦秸。再根据估算的麦秸捆数,估算自家麦田里产的麦秸数量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应到谁家借,借的话,什么时候还人家; 或是到谁家买,买的话,需要多少钱。屋顶全部修补完需要多少天,这期间需要多少个大工,多少个小工,工钱怎么算。对帮工的人,中间要管几顿饭、用几盒烟、买几瓶酒、购多少肉菜,甚至是盐储存的够不够用,等等类似的事,从前到后,都要规划进去。在那个把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年代,每一个钢崩的用处,都要花在刀刃上。这样复杂的工程,在我有生之年里,我只记得有过一次!那次屋顶上的麦秸全部换完之后,我记得刚好太阳离村西边的西山,还有一杆子的距离。阳光的余辉,均匀地撒在刚刚换新的屋顶上面,崭新的麦秸反射着一片金灿灿的光芒,夏日黄昏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有的黄泥的土香味与麦秸的清香味。忙碌了一天的大人,在老屋前面的院子里,或抽着自制的“喇叭筒”状的烟卷、或喝着大碗粗茶水、或谈论着庄稼的长势、或憧憬着当年的年景。更有邻居家的小孩子们一起来到院子里玩耍,嘻嘻哈哈的笑声,传遍了换了新装的老屋的每一处角落。记忆里,这是老屋少有的热闹时光。
自那往后的日子里,再有对老屋屋顶修补的时候,全都是局部修补了。局部修补,那自然是我们一家人全部上阵,不用再找别人。父亲自然是“总指挥”兼大工,哥哥负责用大铡刀铡麦秸,母亲负责往铡刀里递麦秸,这个过程需要高度的默契:母亲把整捆的麦秸上下两端都扎结实,把麦秸捆中间放在铡刀口下,放好之后,哥哥用力按下铡刀,一捆麦秸一分为二。我就跟在父亲后面和泥,黄泥和好后,父亲把泥装进一个灰盆子里,然后端起来,先把盆放到梯子的横撑上,再小心翼翼地,沿着这个自己用槐木做成的梯子,把灰盆子往上挪一下,人往上走一下,就这样,一步一挪地上到屋顶。那个用铁丝扎住的槐木梯子,时不时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像是提醒父亲注意安全,又像是诉说自己的不堪重负。老家这边的屋顶皆是坡屋面,人上到上面后,需要及时先把盆子妥善固定好,人更要在之上找好立足点:脚底弓起,脚趾尽可能深地往屋顶覆盖的麦秸里扎进,腿部的肌肉崩得紧紧的,整个人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接下来,母亲在地面上,双手掐好半捆的麦秸,往地面上撞一下,使之齐整,然后在清水盆里蘸一下水,甩两下,抬头看着父亲的位置,试着做两下往屋面上扔的虚势,然后再用力扔上去,父亲需要在上面稳稳接住扔上去的麦秸,一上一下两个人确是需要极高的配合。年少不懂这种活计的艰辛,甚至觉得好玩,有那么一次半次的,趁着父母心情都不错,我和哥哥也试过从地下往上扔麦秸的活儿。哥哥还好,但毕竟力气小,扔得矮了些,使得父亲不得不弯下腰来接住,这对在屋顶上的父亲来说,前探一下身子,或是弯下腰来接东西,都是极具危险性的!我就更不用说了,往往是刚抛出,麦秸就脱了扣,像天女散花一般的全飞散了,既浪费了物料,也赶不上进度。有过这种教训后,父母再也不让我们参与修屋顶当中这个往上扔麦秸的环节了,而是由老两口来默契地完成。这种修补也少不了一天的工夫,从阳光刚曦照,至太阳快落山,方能完成。完工后,收拾工具的活儿由我们哥儿俩包了;母亲匆忙洗把脸便钻进灶屋,不消片刻,田间野菜在她的那双巧手下,会化作菜香,豆糊的温热就驱散了一日疲惫;父亲则卷起一支“喇叭筒”烟卷,用火柴点燃,非常惬意地抽上一口,再揉着发酸的小腿肚,侧着脸、眯着眼,看着刚修好的屋顶,沉浸在这短暂的满足当中。夕阳的光,透过树叶的罅隙,照在他古铜色的脸庞上,他无比坚定的神情中透露着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向往。
晚年的心事
四季交替,时光的步伐从没有因为什么事情,而有过一丁点儿的停留!一圈一圈的年轮在父亲的脸上耕成了深深浅浅的沟沟壑壑。再加上母亲的过世,哥哥和我也在外工作,原本热闹的老屋,几度显得黯然无神、冷冷清清。白霜、狂风、骤雨、飞雪,把老屋的屋顶一度折磨的不成样子。这时修补屋顶,就只有父亲一个人了!他用一把磨快的砍刀分好麦秸,再和好泥后放进灰盆子里,自己踩着梯子送上去,再折返下来搬运麦秸。他一个人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得好几次,才能修好一处破损。每次一修完,待我们回家,上了岁数的父亲总会在无意中说这么一句:“前两天修屋顶的时候,累得腿也痛、肩也酸,好几天歇息不过来!要是你娘还在,她是能帮上大忙的,那样就好了,唉……”每当这时,哥哥和我总是内心涌来一阵悲伤和歉疚。有那么一回,哥哥试探着问:“要不,我们还是翻新一下老屋吧?”父亲头摇得坚定,话说得干脆:“不行!那样逢年过节,你娘回家会找不到路的!”
不行归不行,父亲和老屋,都在一天天老去,却是个不争的事实。终究,父亲瞒着我们,燕子衔泥般的,攒够了为老屋的屋顶买红瓦的钱,并请了施工队修了屋顶。这种修补屋顶的方式,用老家的话说:叫“毛瓦着”。在经风吹日晒成了黑色麦秸的上面复了一层红红的瓦片,此时的老屋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把一顶黑色的旧毡帽外面,又套上了一个红毡帽,庄重里透着一股喜庆的欢快。换装的屋顶,很是坚挺了一阵子,不再怕刮大风下大雨,更没了《茅屋被秋风所破歌》的尴尬。
寒暑易往,院子里那棵石榴树,绿绿的叶子长了又落,落了又长,红红的石榴花,点缀了短暂的岁月,也映出了仓促的人生。仿佛是匆匆间,老屋那屋顶上的红瓦不仅失去光泽,而且有的滑落,甚至有的破损,瓦与瓦之间,又有了缝隙,每逢涝雨季,雨水总会渗进缝隙。渐渐地,雨水有时就会顺着墙流下来、有时就会在屋顶中央滴下来。这,成了父亲晚年最重要的心事。
思虑再三,年迈的父亲,在去年秋天,自己又蚂蚁搬家似的,攒得五千块钱,又瞒着我们哥儿俩,自己又请人把红瓦的上面又复了一层红色彩钢瓦。我们知道后,匆忙赶回家里,哥哥埋怨父亲:“这样的事,让我们来操劳就可以了,自己那么大把年纪了,累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父亲没有接话,而是慢悠悠地又卷了一支,打我记事起,就抽的“喇叭筒”,哥哥用打火机,替他把烟点着,他深吸了一口说:“这也许是我能为老屋做的最后的一件事了!这些日子,你娘托梦说,在那边冷的很,我也快要去陪她了。”话一出,三个人,突然就变得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父亲把烟吸得“滋滋”的响。一亮一灭的烟头,很快燃烧到父亲手指夹烟的地方,像极了时间在飞速的流失。
父亲为老屋做完这件事后,过度的操劳,终于还是使他病倒了。起初,倔强的父亲认为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孰料“病来如山倒”,再加上一人在家,凡事都不方便,病情就越来越严重。最后,我们“强制”他到县医院接受治疗,这一次,父亲没有拒绝!那天,我扶着他走出大门口,当我要锁上大门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示意他自己亲自上锁。他颤抖着双手,用那把大锁锁上大门的那一瞬间,我分明从父亲的眼里,隐约看到了泪花在闪烁。他与老屋相伴如斯,这是第一次分离,又或许他在内心担心:这一锁或是永别!
根在老屋
父亲住院十天,好在有惊无险的熬过了这一关。出院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他,第一件事就是催促着我们把他送回家,我们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他一个劲儿的就是想回家!拗不过他,我们兄弟俩一同陪他回到了他的老屋。
到家之后,还是由他亲自开门。门开的那一刹那,他的脸上显出孩子般激动的神情。父亲佝偻着腰,努力的抬着头,倒背着双手,步履蹒跚地在院子里走着。院子不大,但我感觉,他比任何一次走得时间都长:在院子里的水缸前、他扶着缸沿仔细的瞅瞅缸里的水;着在院墙边,他边走边仔细的摸索着手能所至的每一块墙皮;末了,他站在院子的中央,昂起头,眯了眼,打了个眼罩,望着屋顶上面,久久的没有动。继而,他拾级而上,先到了东堂屋,仔细的审视着屋里的一切,当他发现床底下有一个老鼠洞,他为“老伙计”心痛不已!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出院,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到院子里找盆子,然后又在一个角落里找到沙子和半袋水泥。这个盆子还是以前修屋顶的那个灰盆子,盆身上都有了好几道裂纹,父亲用子把盆裂缝的地方锔了起来,一个盆上足足有六个锔子!这个盆,足以见证沧桑的老屋在世间曾经的存在!父亲用这个盆和了水泥,灌封住鼠洞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在充斥着清冷的老屋里,我在有点损坏的炉膛中,生起了火。一股暖意在堂屋里升腾,外面的阳光,通过屋门口,斜斜地探进来,把屋内的黄泥地面,分出了一块一米见方的光照,屋子里明亮了许多。
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当当”的响了十二下。“要回城了!”父亲喃喃地说。他走出屋门,来到院子里,扶着院子里的石榴树,不住的摸索着树干。阳光把老屋的影子投射到院子里,显得格外孤独。彼时,石榴树上有一片干枯的叶子,在无声无息中,就突然飘落到了父亲的脚下,仿佛是老屋与父亲的告别、对父亲的不舍!我再次看到,父亲的眼里蓄满了泪花,又强忍着不让流下来。
我的鼻头也一阵酸,是呢,怎能不理解父亲的举动呢?老屋在修修补补中度过了风雨沧桑,父亲也在沧桑岁月里为老屋缝缝补补。这些年,我也曾体会到:在人生的几度风雨中、在岁月的几度春秋里,身体的疲惫、内心的无奈、灵魂的煎熬等等,都无时无处不在,多少回这样的处境中,都是无言的老屋用无私的胸怀,温暖我疲惫的身体;都是年迈的父亲粗糙的大手和朴实的话语,抚慰我的内心,治愈我的灵魂,让我有了处变不惊的能力,来面对未来的急风骤雨。
一座老屋将近六十载,一个老人已过八十岁。多半辈的相处,他们又怎么舍得分离?或许,家的含义,就是父亲手中的那支“喇叭筒”、就是那架“吱呀”作响的槐木梯子、就是父亲抚摸石榴树时的背影……什么是乡愁?这黢黑底色上的父亲,就是乡愁!脑海里,老屋的影子与父亲的背影重叠,在暮色中渐淡,却烙进了心底!

作者:张本博
手机:13561980153
  微信:k82588259(静观云卷舒)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25-5-13 11:02: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已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加入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黄海文学. ( 鲁ICP备19005798号 )

GMT+8, 2025-6-1 22:33 , Processed in 0.018023 second(s), 20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