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两篇 左边的云

三棵树下

散文

我家后院有三棵树，一棵榆钱树，一棵枣树，一棵槐树。


每当春天来临时，田地山野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填满山间的野香椿被山野的孩子们瓜分食用，麦田里的荠菜，蒲公英被十八般武艺的美食家制作成美食和野味，缀满洼地的地软软，野浆果便成为孩童垂青的零食，田地里的桑麻，鼠尾草，迷迭香和薰衣草装扮了我们的童年。


秋的山野里，半江瑟瑟半红，裂开嘴的酸石榴，缀满山林的红柿子，红遍林地的苹果，田地里的红薯，爬满藤蔓的南瓜，山野的核桃山里红，田地里挖出来的落花生，秋是迟桂花的颜色，是枫林晚照的色彩。


隆冬一场雪落之后，萝卜白菜，土豆构筑了冬的冷寂，北风落地，烤红薯，糖葫芦勾起小孩的馋虫儿，路过村落的爆米花和摊贩，从来不缺少孩子们的眷顾，如果运气足够好，捕住的野鸡，圈套的野兔，拟或者冻梨冻柿子，也可以宽慰孩子们的口腹之欲。


盛夏的果实，总能够勾起孩子们欢喜的童年，山野间的游鱼青虾，田鸡莲蓬，林地里的桑葚六月鲜，田地里的黄瓜柿子，李子杏子梅子，西瓜甜瓜葡萄也不甘落后，还有酷夏的酸梅汤，雪糕，总能够唤醒孩子们对于夏的欢喜。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家里的院子雪藏了无数个春秋，是我童年里愉悦的地方，对于每个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森林，尽管有些时候我们不曾去过那里，但总有联通的路，迷失的人迷失了方向，相逢的人再次相逢。


梧桐深院锁春秋，之后我见过许多地方的云，路遇许多地方的桥，见识过许多地方的树，但是，我记忆中的院落，于之后的春秋之间，眷顾依然如故。


春天，白墙黑瓦的院落，黄泥墙角落缝隙里填满了青苔，一壕春水半城花烟雨暗千家，绿媚红妆的杨柳堆烟，烟霞里的桃树人面桃花，墙角的三棵树，遥看树叶近却无。


晶莹剔透的槐花缀满树影之间，一树花雨落千家，榆钱子影影绰绰，落地生花，透过格子的树影，疏影横斜水清浅，枣花的香弥漫于庭院深深深几许。


每个春天的时候，奶奶都会准备榆钱饭，仿佛虔诚的信徒，仪式感地向天祈祷，拟或者佛教徒虔诚地许愿，久久目视远方。


远山近水的人家，槐花麦饭香，孤寂的奶奶格外珍惜三棵树，仿佛这方天地里，三棵树成为亘古的信仰，拟或者雪藏了一个秘密。


晨曦里，烟霞洞天，玫瑰红的烟云锁住院落，奶奶爬上梯子，腰挂着竹笼，细致地采摘榆钱树上的榆钱子，鲜嫩的榆钱浸透了朝露，然后用山泉水反复清洗，日头里艰难的时候，玉米面，红薯粉，豌豆面，都可以拌榆钱子，几乎熟透的榆钱饭里，几乎看不到白粉面，拟或者黑麦面，蒜，香醋，辣椒，还有不可或缺的游渣子，软糯鲜嫩的榆钱饭几乎成为童年记忆里挥之不去的美味佳肴。


烟霞洞天，斜阳更在青山外，黄昏里，奶奶常常望向槐花树呆呆出神，思绪仿佛陷入深深的记忆中，暗暗垂泪，拟或者自言自语。


然而我却理不出头绪，仿佛时光化作神秘的符号，隐没时光里。


奶奶格外珍惜槐花树，尤其是结满槐花的时候，一树花开仿佛烟霞，奶奶总是在这个时候格外郑重，默默地向天祈祷，也格外虔诚，鹅黄嫩绿的槐花浸染过光芒，透过格子树影，缀满她银白的鬓角，干瘪沧桑的眸子里填满了悔恨，拟或者暗暗下决心，希冀地眸子里遥望远山近水，还有烟尘里联通群山的路径。


暮色黄昏里，南风倦怠，相比于榆钱饭，拟或者槐花饭的美食，我更加期待绿肥红瘦的枣子，榴花红的黄泥墙下，水瓮里的粉荷已然盛开，满架蔷薇一院香，丝瓜藤蔓缀满黄花，葡萄藤架下也结满苹果绿的葡萄。碎了一地星子的枣树下，烟霞的色板胡乱地涂抹在圆润饱满的果实之间，鹅黄嫩绿的果实色彩鲜艳地隐没树影斑驳光影下，隐没时光里，白月光下，孤傲地星子垂落斑驳的光，落满了我雀斑的脸颊，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


莫地，我举起竹竿，胡乱滴向结满枣的树打去，缤纷多彩的果实由头顶下起烟霞的雨，我裂开嘴笑，却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奶奶。


晨曦里，斜阳下，暮色沉沉，夜已入水，渡一池青花，奶奶常常面对三棵树，绿媚红妆的倩影于星子之中弥漫虚幻的光，宛若长发及腰，红袖添香的女子，起舞弄清影，由烟霞里，拟或者星夜里御风归来，不问归期。


拟或者静怡绰约地笑，不食人间烟火，天上人间。


气急败坏的奶奶眸子格外迷茫，并挥舞扫帚，脚下生风，绕着树，追着我喊打喊杀地咆哮。


玩心大的我咯咯直笑，并向她做鬼脸。


面皮阴沉的奶奶却瘫软倒地，手捂胸口，昏迷不醒。


夜色下，惊醒的奶奶神色平静，仿佛与周遭的环境融入一体，昏黄的灯将她佝偻的身影拉的很长，面色阴沉似水的父亲面色羞愧，低垂了头。


“榆娃子，我走以后，你一定要照看好树咧！”


奶奶眸子清明，转而渐渐浑浊，失神地望向三棵树，安静地过世。


父亲抱头痛哭，老泪纵横，并低声忏悔。


渐渐地，我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奶奶生下父亲之后，由养育了两个姑姑，槐花与枣花。


春末赶集，槐花跟父亲去集市，却不成想丢失了妹妹，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愧疚的父亲从此抱着一把破旧的吉他，流浪天涯，一路向前，去寻找被自己丢失的妹妹槐花。


枣花终地也没有活过五岁，成为压垮奶奶最后一根稻草。


故乡旧俗里讲究为亲人祈福，于是地奶奶精心地守望三棵树，宛若自己的儿女。


父亲一路向前，重新踏上寻找妹妹的路途，终地要完成母亲的心愿。黄泥墙的院落，我终地留守，仿佛要完成一个仪式感。


晨曦里，烟霞洞天，玫瑰红的烟云深处，奶奶牵着两个相似的小女孩，于三棵树下，笑颜如花，并且向我招手

桂子树下

散文

秋分，昨夜落了雨，天色向晚，我走过石桥渔火的渡口，赶脚向沣水堤岸的粉巷。黄澄澄的舟子横过豌豆绿的沣水，柠檬黄的上弦月悬挂半空，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一洼雏菊一树海棠的巷子，青苔隐没青石案板街，白墙黛瓦的院落，黄灿灿的桂子斜探过院墙，郁积苹果的绿野，一树一树结满梨白杏黄，似碎了一地星子。


“向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桂子的冷幽，郁积清新明媚的气息，弥漫于霜白寒露的街巷，才惊觉疏影斜横水清浅花事的秘密。


桂子的香是慢慢溢出来的，宛如茶香，初始是清浅草木淡淡的气息，由仲秋的寒露霜白酝酿厚重的果木清香，不浓，却勾人心神。


暮色四合，我落脚于桂花树下围炉煮茶，几案横沉一卷黄庭，梨白的月下，勾一勺母亲酿的桂花糖，打量眼前数年之前种下的桂子树，眸子瞥向沣水南山的土坳烟村，思绪纷乱。


桂子飘香的九月，似捣碎的斜阳，米黄色的桂子飘摇矢车菊花开的后院，宛如旧年里母亲熬煮的桂子糖粥，仲秋的晨曦，拟或者黄昏，我流转于桂子树下，晚风将落霞捣碎成浆。


暮色四合，白墙黛瓦的院落种了三株金桂，落花时节车马迟迟，雏菊海棠的洼地，一株迟桂花树下，野蔷薇结满坡地，如云烟似蒸霞的桂子，似是野桂，花开得晚，落花也从容。


鬓角斑白的母亲驻足于新筑了一窝雀子的檐下，由金桂抽芽结苞时便盼望仲秋的野宴，默默盘算坡地迟桂花的花期。


坡地的丹桂似乎是数十年前的野桂，平日里也没人料理，花开得晚，凋谢的也迟，即使是后院的三株金桂花开花落，坡地的野桂才结第一茬花红，宛如落霞。


红墙黄瓦的夏房檐下，挂了一串串腊肉火腿，咸鱼酱板鸭，母亲用一根洗衣的棒槌，敲打一地的雪里蕻，空气里弥漫野菜酸涩的气息。甜水井紫藤萝的矮墙下，码放一地的烧酒坛子，一株石榴树下圈了一窝鸡子。


玻璃罐子里的糖桂花似乎储存了去年仲秋清新明媚的气息，袭人眼目的流光溢出星子似的光。临近花开的九月，母亲搬动梯子去摘桂花，仿佛脚踩时光的褶皱。


我于树下备下马头篮，透过格子似的树影仰头观望，柠檬黄的桂子飘摇几瓣丁零的落花，映衬得母亲欢喜的面皮。仲秋的山野茶道隐没风烟里，桂子飘摇雨打风吹去，那种清浅的香浸透了时光里，一路生花。


暖阳清风下采摘的桂子晒得菊黄，蜂糖拌进罐子里，酝酿诗意的栖居。冲一杯清茶，拟或者煮一锅子莲子白粥唇齿之间弥漫仲秋桂子的芬芳。


此时我落坐于桂子树下，梨白的夜晚，风高秋月白，霜白星子稀，那一树一树桂子的香弥漫巷子深处，漫动过青瓦白墙的仲秋粉巷，茶馆酒肆，落满几案的书卷墨砚，我捡拾几瓣桂子，夹进书页，梨白的月下，霜白寒露秋蝉已息，桂子飘香檐下，瞥了一眼窗下的桂花酒坛子，又勾了旧年的思绪。


后院收集下来的金桂，母亲仿佛能够料理秋冬舌尖上的滋味，桂花糖的坛子密封于矮墙下，坡地的野桂似乎承载了奢侈的野宴。那一树一树的丹桂融合蜜糖，熬煮成琥珀色的桂花酱，偷吃一勺满嘴留香。


年节或者是节气之间，母亲格外注重农事，拟或者二十四节气里母亲变花样地搭配桂花糖或者桂花酱，料理桂花糕，糯米糍粑，青团，皆成为我舌尖上的欢喜。


有一种乡愁，叫作美食咧！


母亲于农事里，晨曦初露蒸的桂花糕宛如流云烟霞，流转于厨房田垄之间，弥漫清甜的香味，不论是收割稻子高粱，或者挖地瓜玉米，豆角南瓜辣椒园子里，一杯花茶一块糕，足够抵御豆角咸肉焖面的诱惑，拟或者茄子笋子熏鱼的香。


桂子飘香的九月，父亲总能够酿两坛子桂花酒不同于青梅酒的果子甘甜，桂子酒似乎是父亲与我的约定，仲秋的桂子树下，父亲总舍不得一个人偷偷喝去那坛子里的酒水，总由仲秋延续到冬至春分夏至，拟或者又一个桂子树花红的月下，守望于仲秋桂子树下的牵挂，目送旧年我的影子被时光拉长，消散于流年暮色里，不问归期！


那流转于时光里的美好，大抵使人忧愁哩！


宛如桂子树下的守望，拟或者月下粉巷的流转，不媚，如丹桂，却在那个静怡的院落，眸光静谧，时光未老，假期如梦！










散文，左边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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