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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比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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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这座城市的冬天,永远都是白茫茫的。雪花像蝗虫似地来势汹汹,一夜之间啃食掉了城里的所有色彩,只留下一片刺眼的白。我与安红面对面地坐在有缘婚姻介绍所的大堂里。我的面色惨白,目光像是逃兵般在她那件昂贵的貂皮坎肩上四处躲避着。
安红是我妈花三千块钱请来的金牌红娘,五年前,我叫她安呆呆,她喜欢吻我的鼻梁。我们从同一座城市,考入同一所大学,谈了四年恋爱。毕业时我要留在北京寻找编剧梦,而她甩了我一记耳光后,头也不回地挤上了回家的列车。
在北京炙热的阳光下,我轻蔑地告诉她,回家会一辈子没出息,而安红却恨恨地大喊道:“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五年的时光,把我变成了一个笑话,甚至不是老妈的资助,我连逃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安红微笑地看着我,就连她嘴里呼出的空气都像是充满胜利地挑衅似的,她肯定已经从老妈那里得知了我的境遇。我屏住呼吸,还是装出一副成功人士的淡定,因为我不愿承认,安红这五年过得真比我好。所以,我要先发制人,首先打破空气里的沉寂。
“看来你的工资不低啊。”我的声音别别扭扭地从口腔里发出,甚至后面几个字都已经变了音。
安红轻轻地抿了口放在桌子上的咖啡,不急不慢地说道:“只是业余爱好罢了。我先生也希望我能有份自己的事业。”
安红轻轻地将手握在一起,她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直刺进我的眼睛里。安红一点都没变,她还是这么善于报复人。我将眼镜摘下来擦了擦,想借此躲开那恼人的光芒。
“不过,真没想到,你能成为我的客户。”
安红似乎看出我在躲避,她握着我的个人信息,轻轻地在我眼前晃了晃,那颗钻戒气势汹汹地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家伙真是太过分了。我伸伸胳膊,故意让手腕上的手表从衣袖里掉出来,那是我浑身上下最值钱的玩意。但是,安红却像是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喝着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在钻戒的光芒下,我的手表显得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寒酸。我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并迅速将它隐藏在了我的衣袖里。安红低垂着眼帘,像是个女王,跟五年前,甩我耳光的那个傻妞相去甚远。我甚至开始后悔,如果当年我不留在北京,而是老老实实地跟她回家,也许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虽然,我还是觉得安红很美,但是覆水难收,面对前女友的咄咄逼人,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绝地反击。
想到这里,我再次打起精神,努力地将脑袋高傲地抬起来。我逼着自己,盯住安红的眼睛,以此不让自己看起来心虚。
“我也没想到,咱俩会在这里再见面。不过你来做红娘,我倒是放心了。”我将笑容努力地挤到脸上,虽然我觉得,那笑容看起来很蹩脚,但是这已是我最大限度的努力了。
“你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我最了解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安红朝我微笑着,可是那笑容背后分明藏着报复的快感。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来相亲?”我不想再跟她坐在一起了,所以直奔主题。
“明天就可以。晚上等我的短信通知吧。”安红说着,掏出了自己崭新的iPhone手机,优雅地拨通了我的电话。
这一定又是她的阴谋,我局促地从口袋里掏出五年前分手时的安卓机迅速挂断。安红微笑着,像是查看战利品似的俯视着我手里的电话。
“没想到,五年了,你还在用它。”安红微笑着说。
“我手机掉马桶里了,临时用用它。”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么蹩脚的理由。安红噗嗤一下笑了,她的脸蛋微红,但是已经看不出当初的温柔了。
“你还是那样丢三落四。存下我的电话,今后好联系。”安红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涂抹了奢侈化妆品的脸蛋微微地撇向玻璃窗外。末了不忘加上一句“用不用我开车送你回家?”安红已经断定我没有车,她的脸上充满了胜利的幸福感。
“不用,打车就好。”我几乎是逃跑般站起身来,安红伸出手,对我施以礼节性的告别。我握住她的手,似乎还像以前那样柔软,但是那枚闪亮亮的钻戒,却着实硌着我了。
2
从有缘婚姻介绍所出来,我将身体紧紧地蜷缩在了大衣里。天上的雪花像是在嘲笑我似的,争先恐后地往我的眼镜上贴。我懒得擦拭它们,一心只希望赶紧逃回家。
夜里,我躺在被窝里,手机放在枕头边上。时钟已经越过了十点,可是安红却迟迟没有发来短信。我真希望她将我的事情忘掉,这样明天就不必再见到她了。可是,正当我迷迷糊糊地时候,她的短信还是来了。安红告诉我,明天早上九点,哈根达斯见面。
我在北京无数次地经过哈根达斯的门口,但从来没有进去过。因为,那里面一个冰激凌足以消耗掉我一个周的饭钱。安红将相亲地点安排在那里,显然别有用心。她想让我出丑,逼我承认自己过得像狗屎一样。但是,她小瞧了我的自尊心。作为她的前男友,就算为了当初分手时的那句话,我也不能退却半步。
想到这里,我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伴随着昏暗的灯光,我将大衣柜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将多年不穿的西服拖了出来。老妈从门缝里看到七零八落的衣服堆在地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偷偷地乐了。
“你小子终于开窍了。”老妈推开门,脸上堆满了幸福,好像地上的衣服里藏着她的大孙子。我知道她一定以为,我这么折腾完全是为了明天的相亲。我心中一阵苦笑,但是为了哄老妈帮我把西服熨烫平整,我只能将计就计。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地就起床了。我将西服穿在了身上,黑色的皮鞋也被擦得锃光瓦亮。我照着镜子,似乎那个过得像狗屎一样的男人,一夜之间变成了个成功人士,我对自己的打扮十分满意。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我穿着单薄的西服,早早地站在哈根达斯的门口。我哆哆嗦嗦地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十分了,可是,安红还是没有出现。迟到不是她的习惯,这肯定是她在故意整我。我将冻得发红的手,放进了裤子口袋里,可是该死的风,还是能够吹进来。正当我左顾右盼的时候,一辆宝马车摁响了喇叭。我这才发现,自己挡在一处车位前面。我心不在焉地向旁边让了让,宝马冒着一缕青烟,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里面。
“对不起,今天堵车。你为什么不先进去?”宝马的车窗缓缓地降下,安红那张精巧的脸,勉强地伸了出来。她的脸红扑扑的,显然车里的暖气开得十足。我站在寒风里,局促地凑近一些,好让自己哆哆嗦嗦的话语不至于隐没在吵闹的大街上。
“我也是刚来。”我冻得发青的脸,显然出卖了我的话。真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回合,我就完全处于了下风。
安红穿着她的貂皮坎肩,优雅地下了车。她上下将我打量一番,笑容轻轻掠过她那张被各种化妆品包裹的脸。
“穿得够精神啊。今天好好表现。”安红说着,熟练地推开了哈根达斯的大门,我不甘示弱,紧紧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冰激凌琳琅满目地躺在冰柜里,隔着厚厚的玻璃,似乎都能闻到浓郁的香甜味。
“你想吃什么?我请客!”我打开手机准备扫码,显得十分有底气。
安红听了我的话,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她凑到我身边,小声地说道:“被冻傻了?你不是跟我相亲,你应该问问人家吃什么?”安红说着,将她那高贵的目光,投向了靠窗的一个姑娘。这时,我才发现,那个女孩已经看了我很久了。
安红熟练而又专业的将我介绍给了女孩,然后起身离开了冰激凌店。
那姑娘完全被名牌包裹着,她红红的嘴唇上下拨动着,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就将我的经济实力了解了个遍。随着我机械地报告着收入情况,那姑娘的笑容渐渐消耗殆尽。她转头看着窗外的景致,显然对我已经没了兴趣。我请她吃了冰激凌花了两百多元。可是,她却没吃几口,便接了个电话,匆匆起身走掉了。临走时,连电话也没有告诉我。
我望着对面缺了一角的冰激凌,心里暗暗咒骂着安红。这一定是她为了报复我,故意挑选来的。可是,还没等我从刚才的阴影中走出来,安红却鬼使神差地重新坐到了我的对面。
“嘿,看样子你们谈得不是很愉快。”安红将脸朝我这里靠了靠,似乎是怕我听不到她的话。
我万万没有想到,安红竟然还会杀个回马枪。我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必须对客户的相亲情况负责,这是我的工作。”安红一边说着,一边将女孩刚刚吃剩下的冰激凌向旁边推了推。
“你不会一直在监视我吧?”我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我四处张望着,努力要找到安红刚刚躲藏的角落。
“我在车里喝咖啡。”安红说着,指了指窗外的宝马车。
我看着安红那张优雅的脸,心里已经是火冒三丈了。可是,为了不让自己失去理智,我不得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说着再次招呼来服务员。“想吃点什么,现在我可以请你吃冰激凌了吧。”我将餐单递给安红,像是逼迫她似的。
“不了,我这几天不方便吃这个。”安红朝服务员笑笑,她的理由充分而又毫无破绽,这让我顿时感到局促。
“你多吃点。这么贵的冰激凌,不要浪费了。”安红说着将女孩吃剩的冰激凌推到了我的跟前。真没想到,五年不见,安红已经变成了一个厉害的女人。她不动声色地又将我侮辱了一遍。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姑娘,她一心想要去北京闯荡。”安红的目光犀利地落在我的脸上,似乎在提醒我不要忘记,五年前那个愚蠢的决定。
“这种女孩只想找个金龟婿,然后名正言顺地花男人的钱。”我死死地盯着安红的脸,这是我对她的反击,可是安红好像没听见似地,脸上依旧是那抹高傲的微笑。
“好了,这个姑娘不成,我还会给你安排下一个的。你打算在这里安定下来吗?”安红突然向我发问,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在这里写剧本让我更舒服些。你知道的,这里的空气比北京好上一万倍。”我说着看向天空,似乎要证明我的理由十分充分。
“用在北京的工资,回家生活,一定会很自在。”安红微笑着。
“确实如此,你要知道,北京的工资是这里的好几倍。”我说着,吃了口冰激凌。正当我在为下一句谎话绞尽脑汁的时候,我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老王两个字。老王是我在北京认识的制片人。他答应给我推销剧本。这个时候,他的电话让我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我希望老王能把我从狗屎一样的生活里拖出来,但是奇迹没有发生,我的剧本还是无人问津。可是老王不打算放弃,并决定先借我一万块钱,好让我度过难关。老王的声音极度洪亮,在安静的冰激凌店里,就像是开了免提。安红坐在我的对面,完全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我用一阵“嗯嗯啊啊”,迅速挂断了电话。安红看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摆弄着手指上的钻戒,好像在做无声的庆祝。
“我的一个制片朋友,想要买我的剧本。”我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心虚,只能埋头到冰激凌里。哈根达斯特有的奶香,这个时候却显得苦涩异常。我悄悄地抬起眼皮,希望能够窥探到安红脸上的表情。但是,安红脸上的粉底涂得太厚了,我根本无法从上面读到有用的信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一定在心里偷着乐呢。
“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安红突然拨动嘴唇,轻轻地询问着。我的脑袋里,全都是沮丧,所以没听清楚。
安红见我没有反应,继续解释道:“昨天猴子和大美来出差,我请他俩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他们很想见你。
猴子和大美是我们的大学同学,据说混得不错。面对安红的邀请,我一时间很难找到拒绝的理由。
“没问题,我好久没有看到他俩了。”我一边说着,一边装出一副兴奋的样子。
“这顿饭我来请,算是给他俩接风。”我虽然已经穷得叮当响了,但是为了显示自己过得很好,我必须要在饭局上占据主导地位。
“不必了,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安红的话显然另有深意。
“还是我来吧。别花你老公的钱了。”我针锋相对,脸上甚至显露出了不容置疑。
安红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好吧,晚上六点,望海宾馆,他们就住那里。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安红优雅地站起身来,抖了抖她那件貂皮坎肩,像是一只白天鹅似的,从我的眼前飘然而逝。安红留下的香水味,充满了华贵的味道。虽然香味很美,但是我已经无心去细细品味了。
安红的宝马车刚刚消失在视野里,我便赶紧打开美团查看望海宾馆的价位。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我开始有些后悔。这顿饭请下来,恐怕我半年的预算都要搭进去。但是,一想到安红在我面前那高傲的微笑,我脑子里所有的理智都被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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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6:52 | 显示全部楼层
3
我将所有的零钱都汇聚到了一张银行卡里,虽然如此,但数字依旧没有多少,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比之前有了更多的底气。
望海宾馆气派极了,但是越是金碧辉煌,我的心就越忐忑不安。安红果真过得比我好,她已经胜利了,为什么还一定要让我这个失败者难堪呢。我在心中又暗暗将安红骂了几遍。正当我好奇地看着身边一个珐琅彩的花瓶时,安红却又不声不响地站在了我的身后。
“嘿,你来得可真早。”安红一边说着,一边将她那件貂皮坎肩抖了抖,几片雪花应声落地。
“我在家也没事,猴子他们呢?”我一面说着,一面将头撇向四周。我的眼神四处打量着,就是不愿落在华贵的安红身上。
“他们还没到,可能是路上又堵了。大美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接他们。”安红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拿出粉底认真地补起了妆。
     不得不说,安红真的变漂亮了。她的脸蛋白里透红,大学时的青春痘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别致的灯光下,我甚至有了想讨好她的感觉。正当我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时,突然一个身着考究的男人,向我们这里缓缓地走来。
“安红?”那个男人将金丝眼镜推了推,想要看个仔细。安红看到那个男人,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像个调皮的孩子,几乎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嘿,你今天的饭局也在望海宾馆啊?”安红将戴着钻戒的手,放在了我的腰后,好像担心我会跑了一样。
“这是老方,我娃的爹。”
男人听了安红的介绍,略有惊讶,但很快脸上便露出了笑容。他向我伸出手来。
“这位是?”老方看起来成熟稳重,与那些土老板有本质的区别,这让我的心扭在了一起。与这位老方比起来,我简直就像是掉进泥潭里的丑小鸭。
“我是安红的同学,也是她的客户。”我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幽默,但显然这一点都不好笑。
“哦,你好。”老方的目光只在我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钟,便再次落在了安红的身上。“需要我结账吗?”老方的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不不不,这顿饭我来请。”我夸张地摆了摆手,显然这让老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哦,这样啊。那你们坐,我的客人已经到了。”老方朝我笑了笑,转身离去了。我站在原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想赶紧恢复正常,眼神却不自觉地与安红对视在了一起。
“不错,气质挺配你。”我的声音像是蚊子叫,安红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我又尴尬地加了一句:“我是说你老公。”
安红无措地笑了笑。“没想到他也在这里。”
与老方的不期而遇,让我感到一阵阵心痛,安红的老公真得比我好上一万倍。而当我知道了安红已经有了孩子,我的心不知为什么更疼了些,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厅,我心里充满了失落感。
那天晚上,猴子和大美迟到了快一个小时。但是老同学重逢,气氛没有受到一点影响。我要了一大桌子的菜,以显示我过得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差。猴子和大美,听着我侃侃而谈,对我在北京的“事业”连连竖起大拇指。但是,坐在一旁的安红却默不作声。她轻轻地朝我微笑着,好像随时准备要揭穿我的谎言。
猴子还是那样鬼头鬼脑,他不怀好意地提起了大学里我和安红的恋情。甚至还逼着我俩喝交杯酒。安红微笑着用戴着钻戒的手倒上了一杯饮料,优雅大方地站起身来挽起了我的胳膊。
“我开车不能喝酒,你们要拍照的,赶紧准备哦。”
安红的大方,让我不得不调动起身上的每个细胞去迎合她。我从苦闷的心中挤出一丁点的笑容,勉强挂在脸上。我倒了满满一杯酒,想要借此浇灭心中的痛苦。
猴子将桌子敲得叮当响,大美手里的相机不停地闪着灯。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我和安红面对着面,喝下了交杯酒。安红朝我微笑着,似乎里面有那么一点点残存的真情。酒精顺着我的喉咙,划过了我的心。一阵不是滋味过后,我又强打起精神与猴子和大美不停地觥筹交错起来。
那晚,我喝了许多酒,猴子和大美也喝多了。满桌子只有安红一个人滴酒未沾。当房间里的酒全都喝光的时候,安红轻轻地提醒到,时候不早了,猴子和大美明天还要回上海呢。就这样,这场充满了同学情与酒精味的饭局戛然而止。
我将猴子和大美送回了房间,又看着安红走出了酒店大堂。我才战战兢兢地向收银台走去。酒精虽然让我的脑袋嗡嗡响,但是当服务员将餐费打在屏幕上时,我还是差点晕死过去。我银行卡里的数字与账单上的数字相去甚远。
服务员脸上职业化的微笑,渐渐僵在了上面。她向身边的男同事使了个眼色,好像随时准备要将我按在地上报警。
“对不起,我打个电话。”我脸上的局促让我自己都感到羞愧难当。我慌乱地寻找着老王的电话,这个时候,也许只有老王能够救我了。
“我来付吧。”正当我低头翻看电话薄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我的身后响了起来。
安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回来了。她用手机扫了二维码,我站在一旁,几乎精神要崩溃了。
我张大了嘴,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安红默默地输入了密码,随着打印机吱吱的声音,饭钱终于结算完毕了。
服务员低着头,好像故意给我面子。安红将貂皮坎肩轻轻地抖了抖,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我几乎是嘶吼着。
“我没你那么无聊。现在外面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家吧。”安红高昂着她的头,像是一个女王在向她的仆人发号施令。我本来可以拂袖而去,但不知为什么,我却像一只落汤鸡,顺从地跟着安红上了她那辆别致的宝马车。
我坐在前女友的车里,窗外又不时飘起了雪花。安红两眼盯着前方,没有一丝余光渗漏到我的脸上。我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就像贴在玻璃窗上的雪,已经快要被车里的暖风彻底融化掉了。
不知不觉,我眼里流出了一滴泪,然后眼睛就决了堤,泪水从里面源源不断地冲了出来。我想悄悄用手掩饰住它们,但是抽泣声已经彻底将我出卖了。安红转过头,看我哭得像个孩子。她猛地踩住了刹车,我因为惯性向前倾覆着,像是一只要跌倒的驴,嗷嗷地哭着。
“你怎么了?”安红说着从纸抽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
我呜呜地哭着,嘴里模糊地说着心里话。安红将脑袋贴在我的耳边,勉强听到了其中的只言片语。
“你过得比我好,你过得比我好。”我像是一个复读机似的,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安红用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脸上的微笑渐渐地消失了。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坐在一旁听我哭着。她打开了车前面的双闪灯,好像做好了长时间听我哭泣的准备。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安红终于开口说话了。
“都是成年人了,没啥好哭的,我会给你找个好老婆的。”安红说完,重新发动汽车。载着我,穿过城市飘满雪的街道。
4
那一晚,我抱着马桶吐了很久,好像要将这些年来的不如意,全都冲到下水道里。但是,酒精的威力还是将我打倒,我在老妈的搀扶和指责声中,沉重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的脑袋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似的嗡嗡作响。老妈给我端来了蜂蜜水,并不忘继续对我昨天的行为加以指责。我脑子一片混乱,过了好久,才将昨天发生的事情重新找了回来。
我竟然在安红的车上嚎啕大哭过,这件事情让我恨不得将全国的酒厂都砸掉。如果不是酒精的作用,我无论如何也要忍到下车再哭。但是,如今安红已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我哭得远比她五年前伤心。
虽然我在安红面前一败涂地,但不知为什么,我的脑子里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五年前我和安红的画面:她的温柔、她的决绝,甚至是她的身体,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居然有些想她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洗了把脸。此时,我既害怕安红打电话来,又忍不住希望她来电话,就在这种纠结中,一直到了中午。正当我想再睡会时,电话铃声却将我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我紧张地从乱七八糟的衣服里翻出了电话,还好是老王打来的。
电话那边,老王用从没有过的兴奋告诉我,我的那个该死的剧本,终于有人愿意投钱了。老王由于太过激动,逻辑已经变得混乱。我屏住呼气,让他再重复一遍。老王咽了咽唾沫,终于将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有一家北京的大公司看上了我的剧本,老王已经替我订好了飞机票,今天晚上便让我立即飞回北京。窗外的雪飞飞扬扬地下着,我却恨不得跑到外面抱着雪花跳支舞。我从来没觉得老王那个大嗓门有多么可爱,但是今天,他的话却像是灵丹妙药,彻底治好了我的所有的不舒服。
在狂喜之后,我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去将这个喜讯告诉安红。因为,我必须让她知道,昨天晚上那个在她车上嚎啕大哭的丑小鸭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想到这里,我感到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好像之前所有的羞辱,全都落荒而逃了。
中午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很多。我突然觉得,不应该空手去见安红。因此我绕了远道去了菜市场。安红最喜欢吃团脐的沙塘橘,我趴在一大车橘子里挑来捡去,终于凑齐了两斤屁股圆鼓鼓的橘子。
提着橘子,我一步步地向有缘婚姻介绍所走去。几个小时前,我还提心吊胆地担心安红会来找我。可是如今,我却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到她的跟前。也许,这就是成功人士的底气。
“嘿,真的是你!”正当我在心中暗爽的时候,有人在我的肩膀上冷不丁地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瞧,竟然是昨天晚上,被我灌得酩酊大醉的大美。
“你不是今天一早就走了吗?”我有些莫名其妙。
“单位突然有新安排,我还要在这里呆几天,你这是干啥去啊?”大美拨弄着留海上的雪花,可眼睛却盯住了我手里的二斤橘子。
“没……没啥事。我有个剧本要投拍了,今晚就得赶回北京”。我一面说着,一面将提着橘子的手背在了身后。好像这样,大美就不会怀疑似的。
“真的吗?祝贺你!咱们同学里,就数你最有出息。”大美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甚至眉眼间还透出了些许的崇拜,这让我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没什么,我好几个剧本都很抢手。你要是没事,咱们去酒吧来两杯。”我说着,几乎是不由分说地拉着大美走进了身边的酒吧。对于一个久旱甘霖的小编剧来说,此时此刻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能分享到我的喜悦,大美是我的老同学,她自然愿意充当我的听众。
酒吧里灯光昏暗,屋外的雪花时不时地贴到了玻璃上。大美坐在我的对面,津津有味地听着我的长篇大论。我手舞足蹈,两瓶啤酒下了肚,但还是感到口干舌燥,大美将自己的那瓶啤酒也递给了我。
“在大学里,我就觉得你行,安红要是还和你在一起,也许……”大美突然欲言又止,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好像要将刚才的话从空气里擦掉似的。
听到安红两个字,我的心轻轻地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巨大的喜悦就将一切都抚平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安红现在已经是富婆了,她的那位老方我见过,一看就知道身价不菲。”我故意欠着身子,一脸神秘地凑向大美。似乎这样,可以把我脸上所有的不自然都清除干净。
大美听了我的话,眉眼之间的崇拜之情突然变得模糊,渐渐地竟然冒出一丝气愤。
“别提老方,他就是个臭流氓!”
大美毫无征兆地吼出了这么一句,让我连同整个酒吧都吓得一颤。我莫名其妙地挠着头,像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大美看到我的样子,突然变得踟蹰起来。
“你真不知道?”大美说着将脸缓缓地凑向我。我与她四眼相对,过了好久,大美才断定我是真的被蒙在鼓里。
“安红去年就离婚了!”
大美的话像是一枚出膛的炮弹,正中我的脑袋。我瞪大了眼睛,好像大美变成了一挺机关枪,她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打的我晕头转向。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那个该死的老方,不仅在外面沾花惹草,而且离婚时还想尽办法转移财产,现在,连安红的孩子都被他霸占去了……”
大美两片嘴唇不停地上下翻动着,好像要将安红这些年来遭的罪全都喷射到我的脸上。安红竟然已经离婚了,那个该死的老方甚至连钱都没留给安红多少,原来这些天,她和我一样都在打肿脸充胖子。
我与大美隔着不到一米半的距离,可是她气势汹汹的话,我却渐渐地听不清楚了。我坐在昏暗的酒吧里,身边飘着啤酒特有的香味。我不知为什么,特别想立即跑到安红的身边去。这种冲动越来越强烈,最终,我将还在滔滔不绝的大美一个人丢在了酒吧里。
5
该死的雪还在下着,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刺眼的白。我穿过马路,绕过那辆精致的宝马汽车,径直向有缘婚姻介绍所的大门里奔去。
下雪的午后没有一丝温暖,在一块晶莹透亮的落地窗旁,安红穿着华贵的貂皮坎肩疲惫地趴在了工位上似乎睡着了。
“你找谁?”前台的接待问我。
“我找安红,哦,不,我就过来送点东西,不用叫她。”我显得特别局促,没等前台同意,我就迅速地将橘子放到了安红的工位上。在她同事诧异的目光中,我无法停留,我只能匆匆地瞥一眼午睡中的安红。她穿着一件黑毛衣,脸隐没在臂弯中,胸部抵在桌子的边缘有些变形,随着呼吸后背微微起伏着,安红真得很美,和以前一样美。
我走出了婚姻介绍所,窗外的雪在无休止地下着,可是太阳还隐约挂在天边。如果一切顺利,晚上的航班是不会受到影响的。我快步在雪中走着,脑子里却不断产生着各种问题:安红什么时候会睡醒,她会猜到送橘子的人是我吗,她会觉得开心还是生气,她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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