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根树杈支太阳 文/赵伟民
这或许会是个不错的开头。 多年后的一个夏日,松树潭的水绿盈盈如块翡翠,眼前这个女人,仍旧像潭里的鹅卵石般晶莹。老秦在河床上寻摸了两块平整的石头挨着摆放好,又扯了两把草。 垫上,硌屁股。老秦扶女人坐下。 太阳要落山了。女人说。 咋,怕了?我弄根树杈给它支住。 老秦四处瞅了瞅,拍了拍屁股,跟不远处一棵鸭蛋粗细的香椿树较上了劲儿。女人看着老秦骑在树干上吭哧瘪肚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这人咋老这么快呢?老秦一仰脸,闭着眼把半杯老白干灌进喉咙。随着他喉结上褶子的颤动,我似乎看到老秦按住膝盖,两腿打着哆嗦站起来,伸手要去支住摇摇欲坠的落日。 都过去了,还想咋地?我把蒲扇一挥,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胡须说,这莫非是半碗浓酒醉残阳,鲐背老儿戏黄发?老秦硬是没憋住笑,咧了咧嘴,几粒花生米在他东倒西歪的的牙齿间躲避着,高耸的颧骨映着夕阳的红。 小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老秦提着折叠椅佝偻着身子,昏黄的路灯下,就像一个大大的逗号。我忽然觉得,“鹅卵石”刚好能放在他这个逗号的弧线里。 可惜啊,可惜!我边叹气边摇头。 没想到“鹅卵石”会来找我。只是老秦好久没来这个小广场看人跳舞了。八月底的夜风有些凉,我坐在椅子上,用拐杖支柱下巴,眼珠子随着起舞的裙摆跳动,我不知道这跟老秦用树杈支着太阳有何区别。那个被形容成“鹅卵石”的女人坐在不远处,咯吱咯吱地笑。我猜测她一定觉得我这个造型有些熟悉,老秦若在,也会拍我的肩膀说:你还是这副德行。 老秦说的德行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若不是那点德行撑着,我这颗皱巴巴的脑袋,或许早就跟现在干涸的松树潭底的鹅卵石一样,被干裂的泥巴裹着。女人说她要找老秦。她忘不了许多年前的夏天,她去河边割草,撞上了在松树潭脱光身子洗澡的老秦。 这个死鬼,跟着知青返城后就没了消息。女人站在我面前,像是一堵墙。声音像从她的后脑勺传来,像秋蚊子的声。我屏了呼吸听,才听出是女人喉咙里发出来的。 也怪不得老秦,那潮水太大了,他呀,本就是个旱鸭子。我鼻子哼哼着。 他走后,俺天天去看他在松树潭支的那根树杈,生怕它倒了。谁曾想,它还没倒,俺却先倒了。那天,多亏妮子她爹放筏的时候救了俺。前年他撒手走了后,我这心里啊,一个劲儿地扭着疼,他临终也不知道他不是妮子的亲爹啊!女人说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她有任何的痛苦或者内疚,她的表情平静的出奇,就像这是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似的。 老秦的?我瞪圆了眼。 嗯!女人撩了一下散落在脸颊的头发,像个小姑娘似的啄米般点了点头。 我猜老秦和女人最近一定见过,但这也仅仅是猜测。女人缠着我不放,甚至坐在我的边上,握住我抓拐杖的手来回晃,我支在拐杖上的头也左右晃起来。 让老秦认了妮子?这不能,他连家都没成过。 不,不是,俺就想做他的那根树杈。 在我的惊讶中,夕阳像我晃动的脑袋一样,耷拉在某个房顶片刻,斜斜坠在女人的肩头。 这个老秦,这几天不知躲哪去了!我把拐杖往石板上敲的叮咚响,使劲把嘴里仅有的几颗牙咬的活络起来。该回家喽!我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撑着条椅靠背站起来说,老姐姐,这故事吧,它有开头,是不一定有结尾的。 你帮俺补个结尾吧。女人留了电话号码,抖了抖肩头的晚霞,走了。 女人走路的声音倒是轻盈。我刚啧啧两声,路灯后忽然闪过一个大大的逗号。老伙计,我竟然有个女儿哎!老秦吸着鼻子,嘬了口唾沫,喉结上下一跳,咕咚一声,咽进肚子里,满脸堆笑说,这事啊,我还真得想个周全。 你这脑子都是想事情想坏的,若她知道你是因为裤裆那玩意在村里修路被炸坏了才申请回城的,她会嫁人吗?我接连咳嗽了几声,盯着老秦说,别想了,都不容易。 老秦没再去找树杈。夏季结束的那个傍晚,他告诉我,干涸的松树潭底那些鹅卵石被一场大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亮得能映出太阳刺眼的光。
作者:赵伟民,80后,河南栾川县人,河南省作协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小小说月刊》签约作家,洛阳文学院特约创作员。作品散见《奔流》《大观》《小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百花园》等刊物,偶有获奖,有作品收录各类年选。 身份证号:41032419820224141X 手机:13838871845(微信同号) 地址:河南省栾川县文化艺术中心806室 邮编:4715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