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葬 文/马冰川

         铁葬    文/马冰川
​        福爷拥有一百多垧田地，猪马牛羊成群，鸡鸭鹅狗遍地跑。宅地是百米见方的四合院。长工二十多人。可谓家大业大，是远近出了名的大地主。
        福爷从祖辈手里接过家业，不断发展壮大到现在这个规模，是他最荣耀的事。他深知创业的艰辛，操劳使他发白背弯，落下病患。所以，他非常珍惜每一分，每一厘的利益。
        福爷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早上倒背着双手，站在主宅门前面朝西，看仆人吆喝着喂鸡鸭鹅、猪，听从棚舍、圈里传来争抢食物的叫声。看三个放牧人来到他面前，恭敬地向他道一声：“老爷好。”然后，去打开牛马羊圈的门，牲畜拥挤着浩浩荡荡地向院门外跑去。
        这个时候，福爷的心情特别好，倒不是听放牧人叫他一声老爷，他才开心。而是看着膘肥体壮、成群结队的牛马羊，使他眉毛、胡子都乐弯了。吃过早饭，福爷由管家陪着，去近处的田地看看铲地除草的长工，瞧瞧长势喜人的庄稼。这才舒心地折回，走进主宅的大厅纳凉，喝茶，享受着老婆孩子围他转的幸福生活。
        每日天黑之前，福爷又会出现在主宅门口，看牲畜一波一波地进院入圈。牲畜多了少了，吃没吃饱，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直到天黑，长工们肩扛手拿农具，身子骨散了架似的走进院。看到这一切，他才满意地进宅休息。
        福爷有三个老婆，二虎是二老婆生的儿子。男孩中他是老大，已经十六七岁了，身高体壮，脾性倔犟，敢说敢干。他不爱读书，喜欢舞枪弄棒。在儿女中，二虎是福爷最喜爱的一个，也是惹他生气最多的一个。福爷让他往东，他偏往西，让他去省诚继续读书，他说伤脑筋。让他去学经商，他说没那脑子。爷儿俩总是坐不到一条板凳上去。福爷拿他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
        农忙季节，长工加短工六七十人在地里干活。二虎去监工，听到有人小声嘀咕，说东家太扣搜，午饭供的清汤寡水，没一丁点儿肉腥味，不抗饿，干活也没劲儿。
        二虎血性方刚，听不得别人说不字，跑到他爹面前说：“爹，雇工们干活太累，杀一头猪，犒劳犒劳他们吧。”
        福爷听了，没好气地训他：“虎犊子，咱自己还没舍得杀头猪吃呢，给他们杀猪吃？”
        二虎虽倔犟，毕竟老子在上，只好作罢。当他在地头看见羊官放羊从身边经过。突然有了主意，上前抓到一只羊，拽到一农户家亲自宰杀后，让人开膛破肚，烀羊肉，炖羊汤，炒内脏，中午送到地里让长工短工们开羊荤。一只羊，一顿就被众人舔嘴巴舌地吃光了。
        这事儿不到晚收工，就被福爷知道了。气得他火冒三丈，手握木棍在院子里骂骂咧咧，说等二虎回来，非打断他腿不可。吓得二老婆给他跪下，哭着求情。当然了，二虎回来后，他只是狠狠地骂儿子一顿，并没打断他的腿。
        福爷去县城治老毛病。把家业交给管家打理，一再叮嘱，防着二虎败祸家业。
        已到秋收时节，一天顶三天忙。二虎让人连杀了两头大肥猪，长工、短工的碗里顿顿有荤腥。管家奈何不了他，暗中让人转告福爷。福爷旧病不但没好转，反而又添新病。
        俗话说，家趁万贯，就怕败家子出现。二虎杀一只羊，吃两头猪还不算啥，败家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话说日本鬼子入侵我国，烧杀抢掠，奸淫、无恶不作。打到离福爷家不足二百里远了。抗日队伍从四面八方前去迎敌。有人惊慌失措，纷纷逃离家乡。福爷一大摊子家业，不舍得走，又提心吊胆。
        二虎喜欢刀枪，早有弃家从军的念头。念私塾时，先生就教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的意义。他要去前线打鬼子，福爷一万个不同意。说当兵，那是掉脑袋的行当，这么大个家业你不继承，非要去送死？为防万一，他让两个长工看着二虎。结果，一天早上，两个长工和二虎全不见了。
        福爷知道二虎的去向是凶多吉少，上股火旧病复发。
        一年过去，有天夜里，二虎带一支队伍，突然闯进家里住下来。福爷见到儿子，惊喜之余，又怒火攻心。看着几十号人挤在家里吃喝，粮食、家禽、牲畜天天减少，就像是吃他身上的肉，喝他身上的血一样疼。他怒问二虎：“虎犊子，你什么时候把队伍带走？家业快被你败祸光了。”
        二虎辩驳说：“爹，要不是我们，别说家业，这一大家子人，还不知被鬼子残害成啥样呢。吃喝你点，心疼个啥？”
        福爷明白，眼前的二虎翅膀硬了，更管不了他啦，气得他病情加重，卧床不起。他让人把二虎叫到床前对他说：“虎犊子，这一辈子，你没听过爹一句话，这回我是挺不过去了。爹求你，我死后，给我打一口铁棺材吧。”他的意思，儿子老跟他唱反调，断定儿子不会听他的话。让打一口铁棺材，儿子准会给他买一口木材棺材。这样，正中福爷的意愿。
       不出三日，福爷死了。二虎想，以前老和爹作对，真对不起他。这次，就听他一回话，给打个铁棺材，满足他临终前的遗愿吧。
        紫红色的铁棺材从县城运回来，入殓、出殡，办理完福爷的后事。二虎领着增加几倍人数的队伍，带足吃喝走了。他们的左胳膊上，有一个共同的标志：八路军！


作者：马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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