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个大火炕》李树坤

老家有个大火炕

2019年的初冬时节，为了给母亲安装生物质颗粒取暖炉，我把老家的灶台拆除了，家里的火炕也用不上了。

在我记忆中，以前的乡村里家家都有一个大火炕。那时候人们的生活条件差，没有电暖气，也没有地暖，就是靠家里做饭的时候烧热了火炕取暖。特别是到了冬天，地里的农活没有了，人们就坐在火炕上取暖。邻里来人串门子，走亲戚都是往火炕上让。

之前有一座老房子，是我二妹妹出生那年建的，那年我5岁。当时房子是村里最靠前的一排，我们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远处的农田。我喜欢的是那个大火炕，冬天的时候从学校里回来，第一件事就上炕，把双脚插进卷起来的被褥下面暖和暖和。一家人吃饭都是围坐在炕上。

火炕是用土坯垒起来的。盘火炕是一个技术活，盘得不好就会通风不畅，时间久了，炕洞里就积满了黑色的灰，越堵越多，有时候烟就会从灶膛里冒出来。如果火炕封闭得不严，还会从缝隙里向外冒，做一顿饭下来，整个屋里都是烟，呛得人难受。火炕也不能太畅通，太畅通了，烟是跑得快了，但是刮北风的时候，烟也会随风向屋里倒灌，而且热气也跑得快，火炕上面那厚厚的土坯烧不热，火炕就不暖和。因此说，盘火炕就得请有经验的人来盘。那些个能工巧匠盘出来的火炕，不仅通风不倒烟，而保暖时间长。这种火炕的盘法很独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迷宫，烟从灶膛里进来后，从土坯与土坯之间预留下的空隙里穿行，直到最后从火炕的一角通过一条直直的烟道从屋顶冒出去。当然，火炕热不热还与烧的时间长短、灶膛里的柴火有关。我家的人口多，做饭时间就长，一般是在灶膛里放上劈好的木柴，做完饭木柴还烧不完，这样就能够持续把火炕烧热，我家的火炕从来就没出现过堵烟的情况。

为了冬天有柴烧，在秋天的时候，我和姐妹们就去树下捡拾树叶和风吹下来的干树枝。大人们把树上那些粗一点的树枝用锯锯下来，然后截成一段一段的，再劈开堆放在柴房里备用。

每年冬天，母亲总是把火炕烧得热热的，我和妹妹们放了寒假就在火炕上写作业，晚上母亲在火炕上纺线、纳鞋底、做棉衣。

小时候，最盼望的是过年。那时候我们都不会明白岁月会让人长大，岁月会使人增添一些烦恼，岁月也会让人慢慢老去。我们只是知道，一到过年的时候就会有新衣服穿，有鞭炮放，有花戴，有热热的水饺吃。过年的时候，亲戚朋友会来串门，会带来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大人们也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年货来招待，我们也跟着解馋。最高兴的是，过年的时候，为了图个吉祥，孩子们做错了事情也不会挨训挨打。

2014年的时候，我家的房子已经38年了。原本是村里第一排的房子，变成了第14排。周边邻居都翻盖了砖瓦房，有的还盖起了小洋楼。我和姐妹们商量把母亲接到城里住，可是母亲离不开已经住习惯的老屋，离不开那些熟悉的乡亲。于是，我们就商量着把老屋翻盖。说动工就动工，找来乡村建筑队，用了不到一个月，房子就盖起来了。房子比原来的高了许多，也比原来的宽敞了，换上新木门和铝合金窗户，室内铺上了地板砖，粉刷了墙壁，整个屋里亮亮堂堂，不再低潮黑暗。

简单做了装修之后，我们想把室内都换成新式的床，但母亲不同意，她说习惯了睡火炕，坚持再盘一个大火炕。于是，我们依了母亲，在母亲住的那间屋里盘了一个大大的火炕。每到周末或过年的时候，妹妹家的孩子们就在炕上不下来，玩困了就睡在炕上，身上盖的被子也会在睡梦中踢掉。

后来，家里的电器多起来了，我们都在外地工作，母亲一个人在家，做饭也用不上大灶和大锅了。为了取暖就给母亲安装了空调，还买了电暖器和电褥子，但这些取暖设备有许多缺点，取暖面积太小了，也很耗电。正好县里推广生物质取暖炉，并且已经成为全国试点县。于是，我就跟母亲商量安装带暖气片的生物质取暖炉，不仅能取暖，还能烧水做饭，而且也十分干净。因厨房里的空间小，安装取暖炉还得把灶台拆除，这样一来大火炕就不能用了。听说不能用火炕，母亲说啥也不同意。

第一次做母亲的思想工作以失败告终。于是，我让在滨州工作的妹妹做母亲的动员工作。妹妹说，家里太冷了，我们家都住楼房，有地暖，让你跟我们又不跟。村里人知道的是你不愿意出来，不知道的人们会认为孩子们不孝顺。现在我们想回去，但是孩子们都不愿意回去，就是回去了也不愿意住下。孩子们不习惯，如果住下冻感冒了，回头还得打针输液。听到这些，母亲有些心动，但还是没有答应。

冬月初，城里就开始供暖了。县里也召开会议，要大力推进生物质能源炉的使用工作。为了响应绿色低碳环保，作为试点县，对煤炭市场也加大了管理力度，减少市场供应，消除乡村销售点，一些农户家里就不再烧煤炭了，慢慢接受了生物质取暖。

2019年冬月的一个周末，我找了一个相对比较冷的天气，带着一个用过生物质取暖炉的朋友来到老家，又做母亲的工作，朋友在一边不断帮腔，说自己家里使用的好处。最后，母亲终于同意了。工作就得趁热打铁，我赶紧从车里找出准备好的工具，对朋友一使眼色，立即行动。几大锤下去，就把灶台拆除了。接下来，又联系了生物质炉安装技术人员到家里，用了一天的时间，终于把炉子安装调试好。

为了增高室内温度，我把暖气热水管道从火炕的边上通过，这样一来，时间一长，火炕也会热起来。虽然老家的灶台拆除了，但大火炕依然给母亲保留着，家里的温度跟我们城里的地暖一样暖和。室内的温度很均匀，去每个屋里都不会冻得缩手缩脚。过年的时候，远在天津的妹妹带着孩子回家过年，一直住到正大初六才返回。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过去四年了。今年春节妹妹们带着孩子们回家过年，都不愿意走了。家在滨州的外甥女暖暖高兴地说：“妈妈，妈妈，我就喜欢姥姥家的大火炕，你自己回家吧，我要在这里跟姥姥住。”

作者：李树坤，山东阳信人，公务员，县十届政协委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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