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散文）/何良才

路遇

何良才

      闲逛时拍点照片，是退休后新增的一项爱好，遇着什么新鲜有趣的事物或赏心悦目的景致，都会习惯性地拍几张，然后配上自己的几句感言或打油诗，发在网上炫一下。

      这天刚吃完晚饭，照例来到沿江风光带遛弯。脚下累积着一天行走的步数，眼睛则四处扫描，猎取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正走着，忽然听到一侧的树林中有动静，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位穿着橘红色马甲的老人，正用一个长柄的夹钳，在草丛中拣拾垃圾。

      老人身体有些单瘦，但脸色红润，看上去蛮精神。他在清理垃圾时，神情专注，特别认真，哪怕只是一小片碎纸或一个烟蒂，都会很仔细的把它夹起来放进收纳袋。

      这个时点，太阳已经西沉，但仍有一束霞光透过云层斜射下来。而逆光中的老人身影，像一幅动态的剪影，特有画面感。习惯使然，趁老人不注意，举起了手机。刚要摁下快门，老人像是发现了我的意图，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退出了我的镜头。

      这让我有些诧异。继而一想，可能是我没有经人同意便要拍人家，让人觉得被冒犯。想到这，赶紧主动向老人做解释。

      “这样啊？那你拍吧！”老人看上去还是个挺爽快的人。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和额头，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形象。

      逆光、侧光、远景、特写，一连拍了好几张。拍完照片，我招呼老人坐下来歇歇。老人大概感觉到我是善意的，便随和地放下手里的工具，坐了下来，但却刻意和我拉开一点距离。我明白老人的意思，但没有说出来。

      等老人坐下，我赶紧把刚才拍他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给他看。他认真看完后，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并带着几分自嘲地说：

      “没出洋相就行。”

      “怎么会呢！”

      我觉得老人挺幽默，便接着和他唠起嗑来。询问到老人姓李，便叫他李爹。然后关切地问他干这个辛不辛苦，一个月能挣多少工资。

      李爹告诉我他不拿工资的，他也不是正式环卫工，而是志愿者。这时我才注意到李爹穿的马甲上“环保志愿者”几个字。

      原来，李爹来自市区附近的乡村，只因近年自己的田、土都陆续流转给了当地的茶企，基本没什么农活可干了。在市里上班的儿子很孝顺，特地把他从乡下接到城里，想让他在城里享享清福。可这李爹大半辈子劳作惯了，对城里老人的一些消遣休闲方式也不习惯。有一天闲逛中，看到一则社区招募环保志愿者的广告，便去报了名。之后就每天负责捡拾社区内绿化地带的垃圾。虽有些劳累，但比成天闲在家里舒坦多了。

      李爹谈起这些，脸上的神情很平淡，就像跟人唠家常一样。但作为倾听者的我，内心却顿生几许敬意。

      聊了一会，我忍不住又问李爹，刚才为什么会忌讳我给他拍照。

      李爹笑了笑，迟疑了片刻，告诉我说，是孙子不许他让人拍照。

      这让我越发好奇，问他为什么？

      李爹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心有不悦地说出了原委。

      原来有一次，李爹忙活了大半天，想在路边一背阴处歇一会。只因夏季高温加上劳累，让人容易犯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且睡得挺沉，以致嘴角挂着涎水都未觉察到。而不知是谁，偷偷把李爹这时的样子拍了下来，并发到网上，还明显带有戏虐意味地加了几个“呲牙”的表情。

      这照片刚好被李爹孙子的同学看到，那同学立马告诉了孙子，还嬉笑着做了个鬼脸。孙子脸皮薄，觉得伤了自尊，回家就跟爷爷发脾气，交代爷爷以后再不许让人拍照。

      听完李爹的述说，我理解了他，也为他无辜受到伤害而不平。

      为了不影响李爹的心情，我换了一个话题，问李爹这样不要报酬地做义工，心里怎么想的。

      李爹的脸相稍微平和了些，回复我说：

      “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自己是本地人，这些年看着这城市越来越漂亮，生活环境越来越舒适，特别自豪。从前，当地就出过很多行善之人，捐钱修路、架桥、建庙堂，自己没那个能力，但身体还好，又有空闲，做点对社会有益的事，纯粹是自己的一个心愿。”

      此时此刻，我再次感觉到李爹的善良和朴实。不禁由衷地对李爹说：

      “这城市之所以越来越漂亮怡人，就是幸亏有很多像您这样的人。”

      听了我的话，李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脸上稍显一丝不自然的神态说：

      “我准备干满这一个月后，还是回乡下去！”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也没什么。”李爹不置可否地回复一句，就起身告辞走了。

      目送李爹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中，他身上那橘红色的马甲像跳动的火苗，把我的心给烫着了。

      晚上回到家，我把李爹的照片稍加剪裁，填满了一个九宫格。另外附上一段文字，叙说了傍晚与李爹的偶遇和他的故事。然后发到了网上。

      第二天清晨，早醒的我，习惯性地首先拿起手机看微信。不出我所料，昨晚推送的照片和文字，又斩获了许多点赞和留言。除了说照片拍得好，更多是褒奖、挽留李爹的内容。还有人指责之前搞恶李爹的人太没格局让人不齿。一条条充满善意和真诚的留言，让人真切感受到这个城市的温度。

   刚要放下手机，屏幕上一下又蹦出一条留言：“谢谢您没把爷爷拍成丑八怪。还帮我留住了爷爷。爷爷看了微信后说他不回乡下去了！”文字后面是一长串“比耶”的表情。

      这显然是李爹的孙子写的，让我特别在意。看完留言，我忽然感到心情特别舒坦、欣慰，马上一连回了3个“比耶”的表情，然后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就想，这不会只是我个人的欣慰，而更是我所在的这个城市的欣慰。因为一个美好又有温度的城市，肯定会敞开胸怀，真情拥抱每一个悉心呵护它的人。

作 者：何良才，网名楚风湘韵。

地 址：湖南省长沙市雨花区香樟路600号香河公寓四栋1502室

手机号：13707376886

朴实，真诚

山人 发表于 2025-10-8 10:31
朴实，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