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萝卜和哥 散文

                                                          玉米萝卜和哥                                              
                                                                        文/石德会

        这天是怎么了，难道真漏了不成？近一个月来，只有极为难得的两个半天，太阳露了露脸，余下的日子，不是雨蒙蒙，就是雾蒙蒙，或者干脆不再遮遮掩掩，哗啦啦地往下倒。我在城里，想着乡下的哥，惦念着他种的玉米和萝卜。眼下正是收获的季节，遇上这般恶劣的天气，哥该如何应对？
       哥已是古稀之年，腿上有旧伤，走路一瘸一拐，晃晃悠悠。看他走路，我的心也跟着忽悠忽悠地颤，生怕他不知何时会摔倒。就这腿脚，这年纪，你说他还能干啥？
        要不是有上面的文字，我说哥还种着近十亩地，恐怕没几人相信。连我也觉得有些神奇。他不仅种了，还种得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去年的玉米，亩产近两千斤，我的记忆中，村里没有比这更高的产量了，可谓超了历史记录。萝卜也卖了好价钱，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哥种萝卜能掐准日子，夏萝卜刚好过去，别家秋萝卜还没下来，这个空当的价钱自然高出不少。所以去年的收成哥很满意，整天乐呵呵的，满足的样子溢于言表，早忘了每天那一身的汗水，忘了烈日暴晒的滋味。
       尝到甜头的哥，今年又如法炮制，收了毛豆后，留下一块好地种萝卜，其余的又都种上了玉米。偏偏遇到今年的怪天气，需要雨时旱得冒烟，哥每天拉着水泵去一遍遍地浇。           如今盼着阳光，太阳却躲开了猫猫藏了起来，苏北成了烟雨江南，真让人无语又闹心。这样想着，我仿佛又看见哥的一身泥水，看见他半夜三更开着三轮去县城卖萝卜，车坏在了半道上，甚至看见他浇地时，滚到了地头的沟里，嫂子着急叫人的样子。这些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哥身上的事。嫂子和我说这些时，哥就嚷：“就你事多。”转过脸对我讪讪笑着：“别听你嫂子瞎咧咧，没啥事，嘿嘿……”哥不愿嫂子多说，是怕我担心，怕我说他不知爱惜自己。其实不管嫂子说不说，我都能知道。
       我在老家的那段时间，白天很难见到哥，却随时能在地里找到他。有次我心血来潮，想去哥地里看看。站在地头，远远地望见哥弓腰伏背蠕动着。虽没到正午，太阳已经够毒辣了。我双手搭在额前，贴着地边往里走。离哥还有十几米远时，我停了下来，心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我这才看清，哥正双膝跪在田垄间，两手轮换着，一点点拔除萝卜苗旁的杂草。拔完身边的，便向前爬动一点，再拔。           我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会儿。哥抬头看见我，慌忙收回撑地的手，扶着大腿，抖抖索索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天这么热。”他湿透的汗衫，紧贴在身上，双手沾满泥泞。站起来时，汗水顺着脚踝流到赤裸的脚面上，然后融进土里。哥一脸笑意地看向我：“萝卜苗还小，不好用工具，只能用手薅。”说着抬起手臂，在脸上抹了一把。“你先回家吧，我一会也走，太热了。”
       “明年别再种了。”我实在没忍住，一字一顿地说了这句。
       “嗯，不种了，干不了了。”哥喘着粗气，“别和孩子们说，他们知道了准生气。”
       哥不知道，我偷拍了他，发到朋友圈，还配了几句话：站起来汗水顺着衣衫滴，跪下去一心只想把草去，一脸笑意两手泥，只盼收成能如意。           等萝卜卖完，哥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里透着兴奋：“老四，萝卜卖完了，我跑了好几趟县城，一亩地抵得上好几亩的收入呢，值了，值了！”
        听了这话，我由衷地替哥高兴，心里却犯起嘀咕：哥只怕要食言了。            果然，今年哥又种了玉米，种了萝卜，而且长势一如既往得好。偏偏赶上收获的这段时间，老天爷坏了脾气。望着窗外没完没了的阴雨，我每天都想给哥打电话，又怕多说让他不高兴。
        听人说，老家的玉米在地里都发芽了。有力气的人家用口袋往外扛，没力气的只能干瞪眼。地里太泥泞，机器根本进不去。我在网上看到有人想出的土办法：在地头盘上绳子，拴几个大盆，借着泥水往外拉。不知是真是假？我感觉这或许是个好办法，说不定还真管用。不行，我得给哥打个电话，问问他玉米收了没有，萝卜卖完了吗？电话接通，哥听懂我的心意，呵呵笑了一阵：“放心吧，萝卜快卖完了，玉米也收了大半，用不了几天都能干完。”“你是往外扛的？”“没有，没有，我哪扛得了？是拉的——我把砍倒的玉米秆铺在地上，三轮车勉强能开动。就是大路更不好走，每家都要往家拉，车多路都轧坏了，车辙沟有尺把深。要是每家凑点钱，多拉些石子垫垫就好了。今年来不及了，等忙完这阵，我想找乡邻们商量商量，他们要是同意，我把卖玉米的钱都拿出来。没有好路，啥也不好干。”         我的眼眶湿润了。不知是被雨淋的，还是被哥的话感染的。打消了再劝哥的念头。我知道，劝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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