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文学

 找回密码
 注册加入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热搜: 小说 散文 诗歌
开启左侧

“回忆”的老屋

[复制链接]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沨袅袅 于 2025-12-8 10:27 编辑

“回忆”的老屋
                    ——沨袅袅

     老屋有多老了呢?爷爷住过、爸爸住过、儿子住过。爷爷从这里完成了从出生到死亡的仪式,爸爸从这里出生并结婚生子,儿子的小半个童年曾在这里度过。那一天,儿子回家上坟的时候,曾打从这里走过,他站在那条被雨水冲刷的千沟万壑的临街土路上用陌生的眼神与陌生的老屋对视。
    老屋的院墙是用大块不规则的青灰色石头垒起来的,石头表面凹凸不平,有的石头隐隐闪着光,石头与石头的缝隙里胡乱地填充着灰白色的粗糙水泥,那水泥早已无法承载岁月的腐蚀,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化为齑粉。朝着南北大街的院墙上方有一扇小小地窗户,小到无法漏进一床的月光,沿着这斑驳的院墙向南有一条二十米见长的窄窄的甬道,老屋的正门就开在甬道进来五米左右的位置,南向的两扇木门,没有刷漆,透着岁月打磨的黑色以及无数次用浆糊贴过的春联留下的白色红色的斑驳底色,门上两个大大的黑色圆环像两扇死去的人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老屋前面那栋同样荒废的老屋上小小的后窗,木门下面是一条二十公分左右高度的门槛,那门槛是活的,忘了拿钥匙的时候可以卸下门槛爬进屋里。老屋看上去既苍老又丑陋。
   儿子我们权且称他为“回忆”吧,他可以是一个具体的人也可以是那些老去的时光。
   “回忆”站在老屋跟前,洁白的运动鞋上沾满了坟头的黄土,那土有爷爷的,也有爸爸的,“回忆”的记忆里只有零星的记忆,对于回忆父亲他是有着真实的疼痛的,再往前是他从时空上无法溯及的,那些零碎的影像只能靠他从母亲的记忆里去一点点挖掘再用想象把它们粘贴成一幅幅似真似幻的画面,此刻他踯躅在老屋前,把这些拼凑的画面一一取出,挂在老屋斑驳的石墙上,等待起风的时候那些画面便流动起来,奏出一首叮叮当当的过往......
    老屋是奶奶的老屋。奶奶是“回忆”的奶奶,那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小脚女人据说有着高大的身板,“回忆”甚至有一张同奶奶的合影,小小的黑白照片里的那个身上罩着一件黑色斜襟棉袍的奶奶将发髻盘在脑后,那是一张看上去很端庄很慈祥的脸,奶奶的怀里挂着一个小小的娃娃,妈妈说那个小娃娃便是“回忆”,可惜“回忆”从不记得自己曾经有一个奶奶。奶奶在老屋完成了少女到少妇的蜕变,走进这座老屋对于奶奶而言是破茧成蝶还是作茧自缚,也许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那个传说中会拳脚的帅气爷爷在四十几岁便英年早逝,留给奶奶五个未成年的孩子和一座破旧的老屋。在这座老屋里,奶奶看着大伯、二伯在外面盖起自己的房子娶妻生子,看着大姑、小姑披着大红盖头跨出门槛,看着最小的儿子娶进一个如花似玉的新娘,然后奶奶那个操劳了一辈子的奶奶终于病倒了,哮喘让她无法再干重活,病痛把她的脸时不时地染成紫色。
     老屋是妈妈的老屋。在一个六月的清晨妈妈坐上了父亲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离开了生养自己的家,沿着那条夏花绚烂的小路,一路悄言无声地踏进了老屋。那天的母亲没有披红盖头,一条又粗又黑的麻花辫斜放在胸前,身上那件红色的的确良衬衣映红了母亲苍白的脸。奶奶颤巍巍地拉着母亲的手,怎么也看不够。在周边邻居的啧啧称赞声中,母亲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面若桃花。婚后第二天清晨母亲便开始探索老屋,母亲对这个新家的第一印象便是破旧而残缺。即便如此母亲还是变戏法般的用白面擀了一碗面条端到了住在西屋的奶奶炕前。坚强的奶奶捧着那碗飘香的面条眼里笑出了泪花。
     老屋是“回忆”的老屋。尽管“回忆”自己对老屋几乎没什么印象,但是从妈妈抽丝剥茧的记忆里,“回忆”仿佛也看到了那个小时候的自己留在老屋的身影。奶奶坐在甬道口旁边那口石臼前,脚下的蒲团上放着“回忆”,年轻的母亲正举起手中的石锤一下一下捣着石臼里的新麦,麦香顺着树荫爬上了街前那棵大柳树,知了叫起来、阳光开始在树上晃动,坐在蒲团上的“回忆”的嘴角有哈喇子流下来;一阵阵咳嗽声从西屋传出来,熟睡的“回忆”哇哇大哭,在灶台前忙碌的母亲一手抱着在怀里乱蹬的“回忆”一手拿起木勺从硕大的铁锅里盛出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火塘里劈啪作响的木柴燃尽了最后一粒米,铁锅咆哮着冒起白烟,母亲顺手拿起木勺从旁边的大磁缸里舀起一瓢清水,“刺啦”一声响,铁锅终于安静下来,母亲将白粥端到西屋的奶奶炕前,“回忆”便在奶奶那盘小小的炕上爬起来,热气顺着破碎的竹编炕席烫到了“回忆”光着的屁股蛋,“回忆”咯咯咯地笑起来,冻红的小鼻头皱成一个小小的红萝卜;脸酱紫酱紫的奶奶一动不动地躺在堂屋的门板上,不再咳嗽也不再喊那句无数次的“小五媳妇儿”,一圈人跪在奶奶身边,他们的鼻子啜泣着,脸上都挂着长长的泪痕,“回忆”迈着小小的脚丫踉踉跄跄地走来,指着那个躺在床板上的人,咿咿呀呀地叫了一声“奶奶”,可惜那个睡着了的奶奶再也无法醒来了。
    母亲说奶奶去世后的好多个夜里,她总会从睡梦中醒来,奶奶整天喊的那句“小五媳妇”时不时地传入她的耳朵,在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时光变得恐怖而煎熬,后来母亲便把西屋锁了起来,再后来西屋的火炕便被砸去,西屋彻底失去了居住的功能,变成了一个收容农具的杂七杂八的储藏室,那里也曾是老鼠和各类小昆虫隐蔽的家。
    母亲开始重新装饰老屋,那间除了连接着窄窄厨房的西屋储藏室,真正意义上只剩下两间屋子的小小的老屋。母亲央着会剪纸的大妈用红纸剪了一堆漂亮的窗花 ,有手拉手跳舞的小人、有迎着太阳怒放的红梅、有像母亲一样有长长麻花辫的美丽姑娘,母亲把这些窗花小心翼翼地贴在窗棂间一个个小小的玻璃格子上,一抬头炕头上方年画上两个大大的胖娃娃冲着“回忆”喜笑颜开。最东面临街那间屋子被赋予“客厅”的名字,母亲特意找村里最好的木匠打了一个木床郑重地摆放在那扇高高地小小地在满月的日子里能漏进一尺月光的窗户下方,并把家里最华丽的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头。进屋的木门和所有的木质窗棂都被粉刷成了浅浅的蓝色,那是天空的底色。推开客厅的两扇木门,两把有些破旧的木椅子端坐在那里等待着不经意间到来的客人,那椅子穿着母亲用碎布条拼凑成的椅套,那配色质朴而烂漫,如七彩的虹亦如绚丽的晚霞。两把椅子中间摆着一个木质茶几,上面放着两个大大的白色搪瓷杯,杯身有几处被磕破漆的地方,透着黑底,跟整日呆在村头那个被称作“流二”的傻子黑色棉裤上的白色补丁遥遥相应。椅子旁边两扇黑色的大立柜靠着北墙庄严地站立着,里面收纳着全家人的衣服和被褥,母亲曾祈愿有一天那个衣柜可以“吃饱、吃撑”,撑到关柜门的时候需要格外用力,撑到一打开柜门衣服可以像水库开闸时的小河水一样溢出来。门的左手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带玻璃的柜子,柜子有两层,最上面是一层可以抽拉的玻璃,母亲的针头线脑和各种宝贝在这里肆意地生长。
    老屋像别的老屋一样,是有院子的老屋,院子是老屋的肚子,老屋六十平左右的肚子里可以藏下千奇百怪的东西。比如一个红白相间的脸盆架,架子靠近客厅的门旁,上面放着一个同样红白相间的搪瓷脸盆(据说那是母亲的嫁妆),架子上方是一条永远干净的白毛巾和一块硫磺味的胰子,与架子相伴的是一个白色的塑料水桶以及里面漂浮着的一个同样质地的红色水瓢。在严寒的冬日清晨水面会结一层薄薄的冰,再冷一点的时候水桶便跟水瓢紧紧冻粘在一起,除非太阳出来才肯分开,若是想要用蛮力将它们分开,不是瓢碎便是桶破的下场,这个时候母亲便会在大铁锅里舀出一勺热水,慢慢地浇灌上去,随着热气的升腾,冰层慢慢融化开,便可以趁着热乎劲洗脸洗手了。院子的东南角是一个小小的旱厕,与旱厕遥遥相望的是西北角的一个猪圈,那里面曾有两头大白猪酣睡也曾经有几只昂着头经常追着扭人的大白鹅在此栖息,母亲还会在院子空余的土地上种上几茬时令蔬菜,在院子的角落里撒上小野花的种子,那些不知名的小野花像星星一样在每一个晴朗的日子装点着小院的四季……
      “回忆”站在老屋门前顺着母亲的回忆开始慢慢描画老屋的曾经,那里曾传出奶奶夜半的咳声,那里曾洋溢着母亲的青春那是一张没有鱼尾纹的年轻的脸,那里有一棵小小的杏树结又小又甜的果子,那里热热的土炕曾烫疼了“回忆”的屁股,那里有一扇可以看见月亮的小小的窗户……
    老屋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回忆”站在屋外悄然无声,“回忆”始终没有推开那扇门,是怕现实的光惊了老屋的梦还是怕满院的荒草碎了“回忆”的回忆?“回忆”像风一样来到屋前又转身离去,不带走什么也不留下什么,仿佛从未来过又仿佛从未离开……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加入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黄海文学. ( 鲁ICP备19005798号 )

GMT+8, 2025-12-12 15:58 , Processed in 0.026240 second(s), 5 queries , XCache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