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

浪子
文/司文

   父亲是个老革命，又高又瘦，他总喜欢戴一副茶色石头镜。父亲很早以前是公安特派员，所以在小县城有一定地位和名气。当然他最引以为豪且很有面子的，是有我们五个比较争气的儿子。如果我这个老三听从父亲安排，估计早就进入机关事业单位。
  父亲如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向最听话且最胆小的老三，叛逆期极不安分，年少轻狂，成天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一九八四年，我刚满二十岁就扔下一枚重弹，就把父亲和整个县城炸开了花。
  高考落选后，我私借上万元南下广州，贩卖首饰、电子表被骗血本无归，差点连人都回不来。我无颜见江东父老，流浪一年多不敢回家。因祖母去世回家，才知父亲一生唯一一次被人上门追债，忍痛卖掉牛犊替我还了六百八十元债务。
  后来又拒绝父亲为我安排到财政所的工作，这让他更生气，有时他故意扇自己的耳光给我难堪。直至我写的几篇文章在报纸发表，父亲心中的怒火才稍微平息，并亲自跑到派出所把我的笔名改成现在的名字。
  还没等父亲缓过神，我自己又要做上门女婿！这枚炸弹一下子把全家人打蒙，父亲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因为触碰了他的底线。要知道在当时，男方倒插门在关中当地比较丢人，一般都是农村山里孩子多、条件差、难找媳妇、或者没本事的男人才愿做上门女婿，到了女方家生活，在村上地位也好像低人一等。何况我家当时的条件还可以，父亲以及兄弟们都有一定身份地位，我这样做，让父亲老脸往哪儿搁。
此后每到年三十，我再没有和父母一块看春晚、一起吃年夜饭。只是大年初一或初二，按照乡俗惯例，自己像个客人那样走亲戚，午后才去老家看望父母。父亲也因此每次都找茬数落我，不是嫌买的食品不好吃，就说烟酒可能是假的。
  岁月是最好的心理抚慰师。父亲晚年也慢慢适应我常年漂泊在外的生活，只是对我提一点要求，凡是刊登我文章的报刊必须给他邮寄一份。特别是2012年10月28日我有幸成为《华商报》第二批专栏签约作家，陈忠实老师带病写下“陕西文学扑面而来”祝福语，著名文化学者肖云儒、著名作家商子雍、冷梦等在贾平凹文学馆为我们颁奖，《华商报》整版刊登颁奖典礼，父亲一次买了十几张当天的《华商报》，专门送到老干部老同事家里，反复给这些朋友念我写的文章，读到动情处，父亲插上一句“老三虽然不听话，肚里墨水还不少”。我估计这时候父亲感觉能挽回一点面子。
  2017年秋天，父亲也扔给我们一枚炸弹，他突然食不下咽，患食道癌晚期。父亲这时候才头一次踏进我在省城家里。为了隐瞒病情，我让医生说患的是糜烂性溃疡。除了手术那天晚上住在医院，近一个月来，父亲很高兴住到我家里。我和妻子每天清晨拉着父亲去医院输液，下午再送回来；父亲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买什么，陪他听秦腔，和他说说话，我亲自给他洗衣洗澡，抽空还带他去附近景点转转，尽情拍照。父亲对我们的照顾非常满意也很感动，就对前来探视的亲友说：“今年我要到省城过年，老三这儿也是咱的家！”
  泪如雨下，父亲终没熬到回我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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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有感，但用如此小文包罗人生，是不是陷于空泛？